第十二章 父子同辈(二)

我喝下用父亲开的方子熬的药汁冲的犀牛角粉,我又睡了过去。不久我就出汗了,烧也渐渐退了;守在我床边的父母都松了口气。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妈妈问爸爸。

“本来几天以前就可以回来,临时接到通知,有个外国教授来学校做报告。我们几个同学都退了票,等听了教授的报告,才临时买票回来的,票买到南昌的,没有买到福州……”

父亲那天下午才辗转到了县城。本想在县城住一晚,趁着这个时间把自己家在县城的那个药店的帐查一查,省的还要再找时间回县城查账,毕竟到了年底了,也可以早点给店里的伙计们发奖金、放假。好医生总有生意,结果父亲一到自家店里,就被请去给人看病了。到了掌灯时间,父亲回到自家药店的掌柜家,刚端起饭碗要吃饭,就觉得浑身一哆嗦……父亲立刻觉得是家中出了事情,等不得掌柜的为他套马车,骑了一匹套了马鞍的马,就往家里赶,掌柜的害怕他匆匆忙忙骑马出了事,忙让一个伙计也骑着马,跟着他,直到到了镇子边,那伙计才骑马转回了县城。

“你还没有吃饭吧?”妈妈现在才惊觉,时间已经快要到半夜了。

“如果有剩饭,用热水泡泡就可以了。”父亲回答。

第二天上午,我终于睡醒了,也不发烧了。到中午的时候,我喝了半碗米粥,妈妈就在粥里撒了点儿盐,一点儿也不好吃。我吵着要吃家中的咸鸭蛋,那蛋黄流着油,我想想都要馋得流口水了。

妈妈在哄着我,说鸭蛋才腌了几天,还没有腌好。我平时是很听话的,可能是因为生了病身体不爽,想闹点儿事。

父亲看到我病好了,又被请去出诊了。不知道他的那只行李箱里面,会不会有他从上海带来的好吃的。

我正要指挥着妈妈去拿爸爸那只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就听人在说:“小囝囝,你喜欢的咸蛋来了!”

我抬头看向卧房门口,见是虹妈搀扶着阿珠婆婆,站在门口在说话,我忙笑着说:“阿珠婆婆好!虹妈好!”

我认识阿珠婆婆,去年春天的时候,阿珠婆婆还邀请我去她家吃点心哪,我没有去。

事情是这样的。从镇上到阿珠婆婆住的那个村庄,最方便的路是穿过阿珠婆婆家的竹林的那条小路,以前有人还趁着走那条小路,跑到阿珠婆婆的竹林里挖个笋什么的,自从阿珠婆婆对族长说,每年她的田里出的稻谷的一半要捐给族里作为公产,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再去阿珠婆婆的竹林里偷笋了;再说在村子里,几乎家家屋后都种着竹子,去偷别人的实在是不光彩。但阿珠婆婆家的竹林间的小路,一直是大家来往村庄和镇上的必经之路。

那天下午,我不知为了什么,走到了阿珠婆婆家的竹林里的那条小路上。结果与阿珠婆婆家的长工陈祈福打了个照面后,我们相背而行,但是我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竹笋。想到陈祈福刚才挑着个担子,担子里全是竹笋,就想到这竹笋是从陈祈福的担子里落下的,我急忙用身上穿的长衫的下襟兜住那个大竹笋,转头去追陈祈福,一直追到快到阿珠婆婆家的大门时,我才追上陈祈福,并把竹笋交给了他。

我和陈祈福在阿珠婆婆家的大门口说话时,阿珠婆婆和虹妈从外面转回了家。阿珠婆婆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就要把那个竹笋给我,我坚决不要,她就请我到她家里吃点心。我谢过了她,就跑走了。

今天,阿珠婆婆来我家,要干什么哪?

喔,她是来看望生病的我的。阿珠婆婆和虹妈带来了咸蛋、笋干还有梨子、柚子等好吃的。

她还要和我父母、外婆商量事情。我抱着一个圆圆的柚子躺在床上玩的时候,刚出诊回来的父亲、连同母亲和阿珠婆婆都出了门,他们要去族长家商量事情。只留外婆一个人在家看着我。

在族长家的堂屋里,族长和族里几位辈分比较大的人,面上都露出为难之色。他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们两边都不想得罪。

阿珠婆婆是族里辈分最高的,她的丈夫虽然不在老家,但是阿珠婆婆自己的家公(她丈夫的父亲,她的公公——林安雅解释)曾经是上一届的族长,阿珠婆婆自己一直以来乐善好施,为族里做了不少好事,她每年捐出的稻谷,不仅用来接济族里的穷人,族里开办的学校里的老师的薪金,也来自卖这些稻谷的钱……

而我们家,从我外祖父到我父亲,虽然都是上门女婿,但也是乐善好施,族里有事情,我们家也尽力捐钱,再加上外祖父到父亲都是医生,族里人有病多是请我外公和我父亲来诊治,如果遇到族里的穷人付不起医药费,我们家还免费给他们药……

因此,阿珠婆婆和我家都在族里有好人缘、有威望。而这件事情,他们不知道应该偏袒谁家。

阿珠婆婆的要求是:把我过继给她,作她的儿子!

阿珠婆婆的辈分很高,如果我作她的儿子,辈分应该是比已经以林姓入家谱的父亲的辈分还要高,而阿珠婆婆让我以与父亲同辈的身份入族谱。

族里的几位与阿珠婆婆关系比较近的人在劝阿珠婆婆,如果她真的想要过继一个儿子,让她在族里的别的人家中再找一个后生,或者把我以她孙子的身份过继给她。

“不,”阿珠婆婆坚决回绝了,“我就喜欢这个小囝囝,我觉得我和他有缘。”

阿珠婆婆对我父母说,她年龄大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她感觉自己没有几年了;而我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儿子就可以在父母下葬的时候打孝子幡了;如果以孙子的身份过继给她,就没有人会为她打孝子幡。

“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太,我没有几年了,我走了以后,他可以再回到你们身边作你们的儿子,我在的时候,他也是在你们家里养,我每年都会给你们一些稻谷,小囝囝上学的钱也由我来花……我走了以后,田地归族里,竹林、房子和房后的苑子、菜园和果园都是小囝囝的……

父母自然不是贪财之人,说不要阿珠婆婆的财产,但阿珠婆婆坚决给……

最后,在我还抱着一个圆圆的大柚子睡得正香的时候,在族长和族里几位长辈的见证下,父母和阿珠婆婆签了一个协议,我被过继给了阿珠婆婆作儿子,在族谱里的辈分与父亲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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