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永远停驻的青春

失去了攻击对象的马蜂,不甘心地在河面上盘旋了许方,方才悻悻地飞走。

陈道原在河水里藏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从水里走了上来。

“哎,你们,刚才都去哪了?怎么把我自己扔在这?见死不救,太没有知青情谊了!”

看着相继从树林里走出来的大家,陈道原恼火地嚷。

“哎呀,陈道原,你这回可是英雄了,牺牲你一个,保护了我们所有人。”钱建军笑着揶揄。

“这英雄怎么不你当啊?”陈道原气呼呼地瞪着钱建军,望着满脸大包的陈道原,大家都乐成了一片,国春也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陈道原脸上的伤也得赶紧处理一下,落下疤了可不好。”李苗忍着笑意,道。

陈道原有心想要跟大家再掰扯、讲道理,听到李苗的话,便唯恐真的落疤,心不迭地往船上走。

看到陈道原这么害怕的样子,大家再次笑了起来。

“国春,我这可都是为了保护你而被蛰成这样的。你、你怎么也不安慰我一下?”

回去的途中,坐在船边的陈道原向国春叫屈,国春望着陈道原被蛰成猪头的样子,急忙转头去忍不住的笑了,刘慧更是笑得捂着肚子。

陈道原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刘慧,想到当时正是她引自己走近了马蜂窝,不禁气得走过去,推了一把刘慧。

“哎?陈道原,你干嘛呀?”刘慧不乐意了。

“你说我干嘛,都是你把我往马蜂那儿引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故意捉弄我!”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我那是好心好意叫你去橡子最多的地方!再说了,那满树的橡子,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怎么往我身上赖了呢?”刘慧嚷道。

“你还好意思提橡子?橡子多,那你们怎么不采?你怎么不采?!”陈道原一边说,一边弯腰撩起河水,往刘慧身上扬。刘慧见状,也一边躲,一边朝陈道原扬水。水扬到钱建军和万玲的身上,两个人也加入了“战斗”,大家就这样笑着、闹着,一路往回前行。

李苗和国春负责划船,待再次进入湍流河域的时候,李苗不禁紧张起来,向陈道原喊道:“赶紧回去坐着,船都要失去平衡了,这水流本来就急,你们再这么闹,小心船翻了。”

“翻,翻了正好,你们也都尝尝跳进河里的滋味儿。”陈道原笑着,掬起一捧水,扬向了李苗。李苗躲避的工夫,船浆忽然离手掉入了河中,她一惊,正欲探身去捞,船便忽然开始因失去重心而剧烈的晃动。

大家全都慌了神,陈道原更是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这一坐,使得原本便重心不稳的船身晃动得愈发剧烈,紧接着,船翻了,大家全都落入了河水之中。

由于不会水,国春和几名女知青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陈道原和钱建军两个男知青奋力地游向女知青们,但他们也只能抓住一个人。

陈道原想要去救国春,却在游到李苗身边时,被惊慌失措的李苗紧紧地抓住了手臂。国春,在湍急的河流中越挣扎越远,冰冷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拼命地想要从水里探出头来,却频频落入水中。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路过的年轻男人不顾一切地跳入了水中,游向了国春。

他从背后抱住国春,将她带向岸边。而此时的国春早已经奄奄一息,男人按压着国春的腹部,片刻,便使国春吐出了呛在肺里的河水。

国春终于醒过来了。

“国春,你没事吧?国春!”陈道原和李苗跑过来,急切地问。

国春摇了摇头,她抬眼看向救自己的男人,见他穿着一身军装,皮肤黝黑,一身英气,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谢、谢谢。”国春艰难地起身,向男人道谢。

“不用客气。”男人说着,站起了身来。

“都怪你,陈道原!好好的玩什么水?”被钱建军救上岸的万玲,狠狠地给了陈道原一记。

“这事儿怎么怪我呢,还不是你们害我被蛰的?!”陈道原振振有词,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大家没事就好……”国春说着,忽然间发现什么似的,惊道,“刘慧呢?!”

大家怔了怔,他们看了看彼此,没错,现在只有李苗、国春、万玲、陈道原和钱建军,而刘慧……刘慧不见了。

***

这是国春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死亡所带来的震撼与悲伤,在晚间时分举行的“一事一会”上,知青们都默默地流着眼泪,缅怀刘慧。

“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跟刘慧闹着玩儿,她也不会……”陈道原十分自责,

而李苗、万玲等人也都抢着自我反省,钱建军也自责不己。

周连长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不要自责,发生这种意外,不是我们愿意见到的。刘慧同志为了劳动而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们大家都会永远记住她的。”

国春沉浸在悲痛当中,她默默地跟随大家回到宿舍,可难过的心情却像一块大石,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拿起笔纸,开始给国风写信,才刚刚开头,眼泪便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沾湿了信纸。

“爸、妈,国风,国化,国雨,见信好:

好久没有给家里写信了,我很想爸妈,也很想你们。我们宿舍的刘慧牺牲了,她的青春,永远地停驻在了她二十二岁的这一年里。这让我感觉到难过,更让我深深地感悟到,我把建设兵团想得太过简单了……

原来劳动并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所参加的热闹活动,而是一件很深刻的事情,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兵团的建设,北大荒的开垦,凝聚了所有人对于祖国富强的希望,而每一个劳动者都应该受到极大的尊重……

我也终于明白,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那样的珍贵,是应该被好好珍惜的。我会把我余生的热情和时光,都投入到祖国建设的伟大事业当中,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爱惜身体,珍惜时光……”

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国风便把国春寄回来的信,给大家朗读,在座的每一个家人都变得凝重起来。

王淑琴默默地擦着眼泪,孙老成板着脸,道:“早就告诉过她,让她别去,非得认死理儿,不听话!偏远的地方哪能没有危险?!”

“爸,你说的可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我要是能去我也去。我大姐虽然是女的,但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觉得我大姐做得很对。”国雨已经被大姐的信感动,更为国春那字里行间所激荡的豪情所感染,当下便站起身来激动地地说道。

孙老成一巴掌拍在了国雨脑袋上,怒道:“你懂个屁,你少给我惹点事我就烧高香了,还整什么志在四方……”

“爸,我觉得国雨今天说的没错。”国风放下信,说道。

“国雨还没屁大,懂个啥?”国化说着,屁颠屁颠地把酒给孙老成端了上来,又不忘捧孙老成道,“爸,你说得太对了,还是你最英明。”

国风白了一眼国化,便转身回屋,给国春回信去了。

她提起笔,想了想,在白纸写下她潇洒狂放的字迹:“大姐,你千万不要沉浸在悲伤里,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青春就应该在蓝天白云间尽情挥洒……”

信写了一半,国化便回到了屋里。见国风在写信,不禁砸着嘴巴,走到衣架边,摆弄起新衬衫来。

他扭动着胖胖的身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呀,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明天就上班了。别说,第一天上班我还有点儿紧张,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努力为厂里和家里多做贡献……”

国化自顾自地说得挺欢,却无人附和。国化悄悄地瞄向国风,见国风只是写信,根本没搭理他,国化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对国风道:“哎,二姐,你咋不说话呢?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啊?”

国风不耐烦的回答道:“我没啥意见,挺好嘛,明天不是要上班吗?早点睡吧。”

说完,国风收好了信,便随手关上了灯。

躺在床上的国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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