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时国春已经擦好了澡，随手把衣服泡在了盆里开始洗。

“你别听她的，”万玲低声对国春说，“到时候咱们去田里施肥，她受不了也得受。咱们下乡，不就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吗？”

国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端着盆，走到外面去洗衣服。

“国春，你咋不在屋里洗？”万玲问。

国春只扔下一句“有味”，就走出了屋去。

“你看你，说得什么话？”李苗板着脸对刘慧道，“劳动本来就得不怕苦不怕累，你倒好，还嫌国春身上有气味。你吃的饭菜，不都是施肥长成的麦子和蔬菜？”

“我只是随口说说，又没嫌弃她的意思。”刘慧红着脸，起了身，“我去看看她，行了吧？”

此时的国春，已经走出了宿舍，才来到院子，便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往自己这边看。

“谁？”国春警惕地喝着，随手拿起了墙边的一把扫帚。

“是我，是我！”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陈道原？”

国春先是一怔，紧接着将盆放下，手里的扫帚瞬间挡在了身前。

“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陈道原急得直跺脚，“我发誓，我只是想跟你把误会解释清楚！”

说着，他走了过来。

“站住！”国孙春厉喝，“有话就站在那说！”

“好好好，我就站在这说。”陈道原急忙站在原地，然后向国春伸出了手。在他的手上，有着一包黄纸包着的饼干。

“我早上真就是给你送饼干的，我知道你天天起大早去沤粪池，饭都吃不上几口。你一个女孩子家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哪有劲儿啊？饿的时候你好歹能用它填肚子……”

“哟，陈道原啊？大晚上的，我还以为有流氓溜进来了呢。”刘慧的声音，从国春的身后传了过来，她踱过来，瞧了瞧陈道原手里的饼干，笑，“给国春送饼干？挺体贴呀。”

“那是，咱知青的情谊可不掺假。”陈道原挺起了胸膛。

“那你怎么不给我们送饼干？我们九班都是女知青，怎么不见你的情谊？”刘慧笑着揶揄。

“我……我这……”陈道原嗫嚅半晌，立刻笑道，“这本来就是给你们九班送过来的，你们分着吃，分着吃。”

“哎呀，那就谢谢了。”刘慧喜笑颜开，一把拿过饼干，笑着进了屋。

饼干，是家里给陈道原从上海寄过来的，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块，却这样被刘慧拿走，陈道原的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国、春国，你赶紧进屋吧，那饼干……”陈道原的话还没说完，便发现眼前早就不见了国春的影子。

“还瞅啥呢？草叉的滋味还没尝够是不是？”

李苗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陈道原一惊，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站在门口的李苗“喴”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屋里的女知青们正在热热闹闹地分饼干，只听万玲笑道：“我听说，陈道原就在那儿傻站了一整天，直到下午拉猪粪的车路过看到他，才帮他把草叉卸下去！”

“他是不是傻？草叉都拔不下来？”刘慧说着，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说呢，怎么晚上吃饭的时候，瞧着陈道原的脖子上一左一右地有两个大红印子，赶情是让草叉给硌的。”柳芳红拿着一块饼干边吃边笑，却不小心呛到，咳嗽个不住。

“行了，吃着人家的饼干还说着人家的不是。”李苗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也带着笑。

大家正说得热闹，便见国春走了进来。

万玲向刘慧使了个眼色，刘慧清了清嗓子，走到国春面前，把手里剩的饼干全都递给了国春：“喏，一共十块，我们分了六块，其余的都给你。”

“我不要。”

国春说着，连看都不看那饼干一眼，转身上床，躺了下去。

“嘿，你这人！”刘慧气得瞪圆了眼睛。

国春，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

“莎莎，莎莎！”

袁莎莎刚刚走出单元门，便见国雨圆溜溜的脑袋从一堵墙的后面闪出来，朝着她笑。

“国雨？”莎莎忙走了过来，问，“你咋来了？”

“给你送好吃的。”国雨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莎莎。

莎莎把纸打开，看到里面有桔色的一团，原来是粘在一起的桔子瓣糖。

“桔子瓣糖？”

“嗯嗯，”国雨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惜都被捂化了，你将就着吃，可甜了！”

莎莎笑着，拿起一块糖刚要放进嘴里，看到国雨满脸期待地瞧着自己，便将糖先递给了国雨。

“我不吃，你吃，我都吃了好几块儿了。”国雨说着，把莎莎的手推回到了她的唇边。

桔色的糖，就这样滑到了莎莎的嘴里。

国雨目光烁烁地看着莎莎鼓起的腮帮，咂了咂嘴巴，问：“甜吗？”

“甜！”莎莎笑着点头，又问，“哪儿来的？”

“我二姐买的。”国雨笑嘻嘻地道。

其实这糖，是他在刘治权送糖到家里来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偷着塞进口袋里的，就为了能让莎莎也尝尝。没想到刚藏完这把，还不待再吃上一块儿，糖就被二姐抢走了。国雨心里这个悔，早知道他就应该再多藏几块。看看手里仅剩的六块糖，国雨最终还是忍住了馋虫，把糖全都留给了莎莎。

“谢谢你呀，国雨。”莎莎说着，向他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哎？你干啥去？”国雨怔道。

“去报名上学前班啊。”莎莎道，“大院组织每家孩子到院里上学前班呢，怎么，你家没给你报名？”

“学、学前班……”国雨的眼珠转了转，继而哈哈大笑，“当然报啦，我逗你玩儿呢，你快去，咱们俩马上就是同学了。”

“嗯。”莎莎笑着点头，转身欢快地跑了。

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身上，像是给莎莎镀上了一层金边儿，国雨站在那儿，出神地看着莎莎，像是在欣赏画儿上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