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家人给自己撑腰，国雨顿时来了骨气，他从国风身后钻出来，耀武扬威地挺起了胸膛：“给你啥说法？有招想去，没招你就死去！”

国雨的话音还没落，就被孙老成一把扯过去，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谁教你的说的混账话，小小年纪你不学好，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育教育你！”说罢，便又是一巴掌。国雨原本就个子小，身子瘦，孙老成的力气又大，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国雨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地上。

国风赶忙上前把国雨护在了身后。

“爸，你也不问问原因，就这么打国雨？！他不是你亲儿子啊？你就这么信外人的话？”

“嘿，说什么呢，你？沾屎的床单在这摆着，谁能拿这玩意儿讹你们家？”说着，他朝着孙老成嘿一笑。

“孙老成，你们家就这么教育孩子？大人说话呢，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上来指桑骂槐？”

孙老成的脸上，挂不住了。

“你给我让开！就冲他干的好事，这事还用问吗？我今天非把他皮扒了。”孙老成气冲冲地推开国风，上前一把揪过了国雨。

钱鞋匠一脸得意的看着这一幕，十分解气。

“你这孩子，这么不听话呢！”王淑琴眼见儿子要吃亏，忙拉国雨，数落。

国雨鬼精灵一个，自然分辨得出母亲的责备和父亲拳头的轻重，索性只是低头不说话。

“给我滚屋里去，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王淑琴推了国雨一把，国雨如得赦令，立刻一溜烟儿地钻进了屋里。

王淑琴转头向钱鞋匠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钱师傅，这事都是我们家国雨的错，你就看在他是个孩子份上，就原谅他吧，啊？”

“原谅？哼。”钱鞋匠冷哼，肥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床单道：“我也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但是你看这床单都沾上屎了，你让我怎么用啊？这还是我家那口子在世的时候买的呢，我用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要说扔吧，我还真舍不得……”

“我洗，我把床单洗干净，让国雨那混小子给你送去。”王淑琴忙道。

“洗……倒是也行，”钱鞋匠嘬着牙花子，一脸为难，“不过，我跟你们劳模家不能比，我们家就这么一条床单……”

王淑琴恍然大悟。

“啊，钱师傅你等一下，家里正好有一个准备过年用的新床单，我拿给你。”说着，王淑琴转身进里屋，取来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床单，交到了钱鞋匠的手上。

“钱师傅，新床单你先用着，那个旧的等我洗好了就让国雨送过去。”

钱鞋匠瞄了瞄崭新的床单，将它往胳膊底下一夹，语重心长地道：“行吧，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就这么地吧。不过，这孩子你们还得好好管教管教，这是你们遇上我，要换成别人，哪能就这么完事？”

说着，他顺手把桌子上的烟拿起来，点上了一根，然后把烟揣进了兜里。

“行了，走了。”

说着，他夹着床单，倒背着双手，走了。

“拿了新床单，还顺走一盒烟？”国风朝着门口啐了一口，“不要脸！”

“你给我少说两句！”孙老成喝斥，又转向王淑琴，“看看儿子都让你惯成什么样了！”

说罢，他气呼呼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眼看着父亲出门，国风不禁追了几步：“哎，爸，你上哪去？”

“上哪，买烟！”孙老成扔下这一句，便走出了屋。

***

王淑琴打开了水，把钱鞋匠的床单泡在了水里。上面粘乎乎的一索已经被她扫下去了，饶是如此，整个屋子也被这床单弄得臭气熏天。

见母亲真的动手去洗床单，国风不禁诧异。

“妈，你还真要洗啊？”

“咱们家臭小子给弄脏的，哪能不给人家洗干净？”王淑琴一边说，一边拿来了肥皂，“再说，我都答应人家了。”

“别洗了，钱鞋匠根本就是在讹人！这多脏啊！”国风掩住鼻子，一脸嫌弃。

王淑琴忍俊不禁：“这有什么脏的，你们小时候的尿布，不都是妈给你们洗的？国雨都五岁了还尿床，不也是妈给洗的？”

说着，她挥了挥手：“进屋吧，别在这熏着了。”

国风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脏床单，终是转身进了屋。

屋里，国雨正趴在床上看小人书。国风见国雨没心没肺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惹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脸在这里看小人书？！”

国风恨铁不成钢，揪住国雨的耳朵就把他往起拎。

“哎哟哟哟，姐，轻点！我是不是你亲弟？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国雨疼得直咧嘴，只得随着国风的力道站了起来。

“我问你，你今天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国风问，“好好儿的，你上人家钱鞋匠家里拉什么屎？”

国雨一本正经：“我没上他家拉屎啊。我是把拉完的屎用口袋装着，扔他家床上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国风作势便要去揪他的耳朵，国雨肩膀一缩，嘿嘿地笑了起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国风问，“我听说你三天两头去找钱鞋匠的麻烦，人家怎么惹你了？”

国雨嘁了一声，道：“那老家伙还说我流氓，他才是流氓呢！姐，你知道不？莎莎跟我说，钱鞋匠总上她家耍流氓。姐，你说兰姨对咱家那么好，被钱鞋匠那个流氓欺负了，我是不是得帮她们报仇？”

“耍流氓？”国风怔住了。

莎莎的名字，叫做袁莎莎。她从小跟国雨一起长大，小伙伴们经常在一起玩儿。而兰姨则是莎莎的妈妈兰凤英，就住在离孙家不远的工具厂家属楼。兰凤英长相姣好，和母亲王淑琴关系也很好。孙家子女众多，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供应粮根本不够吃。王淑琴就经常把自家的“细粮”拿到兰姨家去换粗粮。

以“细”换“粗”，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事。一斤白面、大米等细粮，基本上可以换两斤玉米面或高粱米这样的粗粮。兰姨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生活条件较好，心又善，每次都会给孙家多半斤粗粮。不仅如此，要是前来跑腿换粮的是孩子，她还会塞给孩子们一块糖，或是几块饼干，因而孙家的孩子们特别喜欢兰姨。

最喜欢兰姨的，莫过于国雨。他不仅喜欢兰姨，还喜欢莎莎。只要莎莎被欺负，冲上去替她“报仇”的肯定是国雨。

国风当然也喜欢兰姨，尽管街坊间常传有一些兰姨不好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