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再次陷入回忆，“那个时候，要不是我还小，加上玩具厂除了女工，只有少量搬运是男的，只怕我姐就叫我去了。”

卢小天暗暗为张方叫好，当时在铁路桥捡到钱的时候，张方提议把那4万多块钱还给失主，看来不是一时冲动，很早就有了不为金钱动摇的定力。

张方看了看卢小天，后者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于是接着说：“我家在山里，很早就有人发现山里有煤矿，1992年的时候，有人说煤值钱，让我姐办一个证，说是以后能挣大钱，我姐看煤矿在自家山上，手里又不缺钱，所以就花了3000块钱办了个证放在手里。”

听到这里，卢小天深吸一口气，基本已经相信了张方的话。

在小煤窑还没关停之前，中国出现了一大批富翁，尤其是在1992年之后，中国的制造业进入第二个转型期，工业快速发展，几乎不管是什么产品，只要生产出来，基本上都能卖掉。

到1993年的时候，我国工业总产值首次突破万亿，差不多是五年前的两倍，十年前的五倍，煤炭的用量和价格可想而知。

在卢小天回忆的同时，张方继续说道：“到了1995年，玩具厂关门了，加上那边比较乱，我姐姐就回来跟当地的几个老板合伙办起了煤矿，虽说是个小煤矿，不过不愁销，家里让我去矿上干，我没同意，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卢小天傻了眼，怎么也想不到会跟一个百万富翁，甚至是千万，乃至亿万富翁的弟弟成为朋友。

这太疯狂了！

张方还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之前我没跟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为什么跟我说。”卢小天问。

张方侃侃而谈，“最开始在车上碰到你的时候，我没想太多，后来捡了钱，你故意要跟我分了，说实话，那会儿我挺失望的。”

“你睡觉的时候，我也挺困的，可我不敢睡，后来看到有人抱着个孩子，我走不开，就把你叫醒了，没想到你想也不想的跑了过去，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贪钱的人，不然不会一个人跑去帮忙。”

“没过多久，你就回来了，故意说怕我带着钱跑了，其实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欠你人情。”

“回去以后，你才发现手机丢了，也没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来给人送手机的，被人误会了也不解释，从那会儿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可交。”

“你住御龙湾那么好的房子，本事肯定不小，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不仅过来找我，还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可以交心的兄弟。”

不得不说，张方是个讲故事的能手，而且是用了心的，不然不会记的这么清楚。

卢小天暗暗称奇，张方看起来憨厚老实，其实一点也不傻，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觉得高尚了不少啊！”

张方笑而不语。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呢？”卢小天笑着问。

张方跟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来省城的路上，要不是有人临时有事退了票，你根本上不了汽车，又怎么接近我呢。”

卢小天又说：“或许那个退票的人跟我是一伙的呢！”

“那更不可能！”张方非常自信，“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要小心，你可能不知道，本来有个工友打算跟我一起来的，上车以后又改变了主意，说是家里让他回去做生意，我看他自己也不怎么想来，也就没劝他，后来你就上来了。”

卢小天没什么可说的了，由衷的感叹，“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完全把我给骗了，怪不得家里让你去矿上，以你的能力，不当老板确实可惜了。”

张方一笑而过，再次恢复到憨厚的样子，说：“还是说说现在的事情吧，你为什么觉得学数控不好？”

卢小天没了顾虑，先是分析了利弊，最后说：“我没说学数控不好，只是觉得那不是你追求的东西。一个新产品的出现，即便是有完整的图纸和成熟的技术，依然需要各种熟练的技术工种来完成初始产品，然后在此基础上完善各种后道工序。”

“一汽造红旗轿车时，没有图纸，没有技术和工艺设备，硬是靠着手工完成了试制，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固然辛酸，同时也透着无限可能。”

“人才是工业发展的根本，不注重人才的培养，引进再好的设备都只能追赶别人的脚步。我们可以花钱买设备，甚至可以买工厂和技术，可买不到别人的创新能力，这才是核心所在。别人只要有人在，卖一个工厂给我们，很快又能建一个新工厂，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张方听得很认真，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照你这么说，要是大家都去依赖进口设备，咱们中国的制造业就得永远被老外卡住脖子了？”

“虽然没这么绝对，不过意思差不多。”卢小天如实说道，想到自己的话可能会改变张方的决定，让他走上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顿时倍感压力，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张方不说话了，找卢小天要了一根烟，大口大口的吸着。

不等一根烟抽完，张方把烟头丢到地上用力踩灭，烟头熄灭的一瞬间，学习数控的念想被他抛在脑后，毅然决然的说道：“既然这样，我听你的，这辈子就跟车床干上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卢小天还是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事，你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啥啊，大不了以后回去挖煤呗！”张方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气！”卢小天竖起大拇指，又说：“有钱任性，以前不懂什么意思，今天我总算是明白了！”

“再有钱也是我姐的，跟我没关系。”张方认真说道。

卢小天肃然起敬，由衷的说道：“有志气！”

“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干出点人样再说吧。”张方冷静得让人惊讶，“事情就这么定了，实在不行，你再给我出主意，我的事情，你知道就好，不要跟别人讲。”

“行，我明白。”卢小天说完，如实把近况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