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祥宫里，楚翌住在青梅苑，那几位侧妃各有院落，侍妾则分住在同一院落不同方位。

倪阁儿是正妃，跟荣王乌辰瑾一起住在规格最高的院落——风荷园。

楚翌还从没有到过风荷园。乌辰瑾也无事不登青梅苑。那次她重返长祥宫，乌辰瑾算是登门拜访了一次。也只是那一次而已。

名义上算是夫妻，二人却有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莫说无夫妻之实，就连平日里一起用膳、饮茶都不曾有过。

而今日，楚翌却毫无矜持，主动踏足风荷园了。

院门处的侍卫阻拦道：

“楚夫人，王妃吩咐过：现在是服侍王爷用汤药的时候，闲人不得打扰。”

“我——是闲人吗？”楚翌扬了扬眉眼，故作惊异之状反问道。

那名侍卫被问住了，抓了抓脑袋迟疑着。见楚翌已经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了，他想拦却又不敢强拦。

其中一名侍卫机灵地飞跑过去，显然是要向里面禀报。他七拐八拐的，一溜烟似的不见踪影了。

楚翌只得循着药味儿去找。

汤药味道是从五间抱厦正中的房间里飘出来的，房间隔扇雕镂精美，上方悬着一个匾额，题了三个大字：“怡馨院”。

就在楚翌打量匾额上题字的当儿，倪阁儿的呵斥声透过隔扇传了出来：

“本妃说过：任何人不得打扰！楚夫人是你哪门子主子，你这么听话？给本妃拦着！”

楚翌二话不说，推门就走了进去：

“这话稀罕了！倪阁儿，你又算哪门子主子？！长祥宫里，我楚翌哪里去不得？！”

倪阁儿一脸惊诧地张张口，冰冷的寒光一闪，立刻一脸委屈，楚楚可怜地看向旁边的乌辰瑾求助。

璀璨的星光，依旧在乌辰瑾幽黑的眼眸里闪烁。他含笑冲倪阁儿点点头，似在安抚她。然后将视线移到楚翌脸上。

“有事吗？”

乌辰瑾云淡风轻地开口了。

楚翌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又回敬倪阁儿一个冷眼，这才回答说：

“过来看看王爷——病体好些了不曾。”

“这段时间有神医为我医治，好了许多。有劳夫人惦记。”

乌辰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只是似有霞光映在他脸上，微微现出点红润之色。

“王爷——该服药了。”

倪阁儿娇声娇气地说着，拿一块儿柔软的围布，轻轻遮在乌辰瑾前襟处。

“妾身这就服侍王爷用药。”她去端药碗，手快要接触到时，药碗突然“不翼而飞”。

倪阁儿吃惊地抬头，看见药碗赫然握在楚翌手掌间。

她挑了挑细细的眉，寒意凛然的眼眸里流淌出一股戾气：

“王爷该服药了，你这是添什么乱呢？！把药碗给我！”

“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楚翌撇了撇嘴，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看汤药冒热气，怕汤药烫到王爷。我也是好心嘛！”

楚翌煞有介事地以手触碰碗边，似乎觉得温度合适，这才慢吞吞地将药碗递给倪阁儿。

倪阁儿伸手去接，快要触到药碗时，楚翌却已经提前松手，“哗啦”一声汤碗裂开，黄棕色的药汁四边溅起，染污了地面。

溅起的汤液也染湿了倪阁儿华丽的裙摆。她低头看了下，勃然怒道：

“没用的东西，白浪费了一碗汤药！这药需熬制一个时辰呢！你是不是来搅扰王爷治病的？！”

“哪有啊！”

楚翌委屈巴巴地说，“明明是你没接好，猪八戒败阵——你倒打一耙！”

“你！你是不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言辞粗鲁，毫无教养！王爷——”

倪阁儿拉着乌辰瑾的胳膊，扭动着身体，娇滴滴地央求道：“您都看到了，求王爷给妾身主持公道……”

乌辰瑾温柔地看看她，安慰道：

“阁儿，本王都看到了。平素多亏你悉心服侍本王，从无差错，本王身体这才有点儿起色。辛苦你了。”

“王爷说哪里的话呢，”倪阁儿嗔怪地把脸贴在他胳膊上，“能服侍在王爷身边，是妾身最大的福气。”

这小两口卿卿我我地秀恩爱，倒把楚翌晾成个外人似的。她有点囧了。

“王爷，神医嘱咐过：汤药必须严格遵照他规定的时间服用。臣妾就是怕服药时有人打扰，才不准闲人进来。可今日……楚翌耽误王爷治病，还对妾身出言不逊，王爷准备如何惩戒她？”

似乎已经忘记了楚翌存在的乌辰瑾，听到这提醒，又把视线移到了楚翌身上。

“小翌，你——可知错？”

“我也是第一次服侍王爷服药，出点差错不是很正常吗？以后有经验就好了。王爷可否屈尊到青梅苑……住些日子，让小翌有机会为王爷尽点心。”

讲完这些话，楚翌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我可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意思哦，千万不要误解！”她心里赶紧解释道。

可这些话听来，明明就是——那种意思嘛！

倪阁儿不屑地撇撇嘴。

明白着是来争风吃醋的，段位又这么低，直白鲁莽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

“楚翌，神医正在给王爷医治。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都该顾全大局，以王爷玉体为重。你却还来争宠，真是岂有此理！”

楚翌不睬她，向乌辰瑾望去。

她的目光对上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对方这次没有回避，而是直直地看入了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嘴角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良久，乌辰瑾平静地解释道：“我病势不轻，不宜迁移。等身体好些，再说吧！”

“你好不了的！只会越来越糟！”

楚翌脱口而出后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咬住嘴唇，将剩下的话挡在牙齿后面。

她其实想告诉乌辰瑾：他服用的二十六味草药里，有二十五味都是无关痛痒的一般疗养药，若说有什么卵用，也就只是掩盖真相混淆视听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塞外一种叫作“底也伽”的灵丹妙药，拿现代话说，那药是一种有毒植物——罂粟。

底也伽只能暂时麻醉病痛，让病人感觉有精力、病情好转。然而，它治标不治本，服用时间久了反而受其毒。

可楚翌的身份——楚府千金小姐，棋琴书画尚通，对医术——应该是一窍不通的。

乌辰瑾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说辞？！他一定以为她拈酸吃醋，无理取闹来的。

“你！大胆！竟敢诅咒王爷！简直是忤逆犯上！”

倪阁儿怒不可遏，气愤地转向乌辰瑾：“王爷，楚翌无法无天，再不惩处，长祥宫以后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