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英听着隔壁传来的说笑身，叹了一口气，算了，过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事事如意。

杨忠宁也就是太过老实，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紧巴自己，能给的都给兄弟姐妹，虽然有时候别人不一定领情，但是他们问心无愧，也挺好了。

常春英想着，就往厨房走去，开始忙碌起了晚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次，杨忠宁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决定了。

虽然他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生硬，但至少，已经在跟她说自己的想法了。

九十年代的年轻夫妻们，文化水平还普遍不高，但是，已经有很多的人，在逐渐的接受思想的变化。

***

忙忙碌碌的几个月，过的格外的快，在鞭炮声中，小羊晃晃悠悠的能走几步了，可常春英和杨忠宁却没有一点点的高兴，反而脸上布满乌云。

“你在建筑队上干了几个月了，咋会一点钱都没有？”

过年了，她想着怎么着也得见着荤腥吧，要不祭天都没有一块肉。

“我说了，我都还账了，你别不讲理行不行？”

杨忠宁不跟常春英对视，完全没有意识到，没有了钱，这个年过的，都会不那么的顺利。

“猪不旺，没有卖，我平时咱鸡蛋的钱跟种地的都花在人情上了，你一毛钱都没有，你想过没有晚两年小羊上学咋办啊？”

常春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不让自己发火，她对杨忠宁抱了多大的希望，此刻，就有多么的失望。

“反正我是没有，大不了不过年了！”

杨忠宁冷哼一声，说完直接就起身往外走去，根本不想跟常春英多说什么。

外面天寒地冻，杨忠宁把手揣进袖子里，踩着积雪没有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也急，但是急又有什么用？

父母年龄已经大了，欠那么多钱，他们肯定是还不上了，自己虽然苦点，但到底是年轻些，还是能抗住的。

他也知道是亏待了常春英的，但是父母只有一个，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紧巴巴的生活的！

在别人都喜气洋洋的备年货，准备过年的时候，他有些局促的登门了。

大哥家，二哥家，前门二哥，后院大哥，还有几个平时还说得上话的同村，都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明里暗里的拒绝了。

出前门院子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二嫂薛秋冷嘲热讽的话，“那么穷，还能张开嘴要借钱，谁知道还得起还不起，就这样谁敢借？别说二十，就是两毛，我都不会借！”

杨忠宁愣了愣，握紧了拳头，他很想过去告诉她，他不会穷一辈子的！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

他像个落败的公鸡，灰溜溜的走了。

天寒地冻，不知道，眼睛是冻红的，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快到午饭的时间，杨忠宁才从地头晃晃悠悠的回家，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说说笑笑的声音，他一愣，没有立马回去，而是躲在了大门外。

“小英啊，你就别客气了，我是看着宁从小到大的，最知道宁是个啥人，十几岁个子不高，都拉着粪车往地里干活，老实人，还孝顺，要不是你公公身体不好，他也不会早早下学帮着家里干活，十二三岁就开始干活，一直到现在，你们以后肯定越过越好。”

听着金菊嫂的话，常春英眼眶有些酸酸的，手里抓着的这两块五块拼凑的二十块钱，觉得很是烫手，金菊嫂的男人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她一个人养着儿子闺女，实在是很不容易，可是现在，还过来借她钱过年，她真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了，赶紧看看缺啥添点啥，高高兴兴过年里！”金菊嫂拍了拍常春英的肩膀，“我得赶紧回去了，那臭小子不看着，都不好好写寒假作业！”

“嫂子你放心，过完年我一定尽快还你！”

常春英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这份恩情，她会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

大门外的杨忠宁一慌，立马躲到了旁边跟金菊嫂回家相反的小胡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肯相信他们，借钱给他们的人，竟然会是金菊嫂。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杨忠宁才敢走出来，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一抬头，杨忠宁就跟站在门口的父亲杨长顺打了个照脸，“伯。”

杨长顺点头，“哎。”

看着儿子有些颓废的样子，杨长顺也有些难受，几个孩子里，就他最孝顺，可也就是因为他的孝顺，现在才过的这么拮据，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过年里，别搁外头晃悠了，赶紧回家吧。”

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已经说不出来。

“哎。”

杨忠宁点点头，埋着头往院里走去，过年了，啥也不说了，以后，要好好干活才是！

正在灶火蒸馒头的常春英见杨忠宁回来，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来了那二十块钱，“去买点礼肉，买挂鞭吧，过年了。”

杨忠宁接过，重重的点头。

要过年了，所以，不吵了，不闹了，不说了，不怨了。

要过年了，要开开心心的，不把今年的气，带到下一年。

除夕夜，夫妻两个带着小羊祭拜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给财神爷菩萨磕头，希望能一家平安，不再这么清贫。

小羊学着爸妈的样子，双手合十，作了揖，小腿噗通一声跪下，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然后转头看向妈妈，露出自己的牙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等着夸奖。

常春英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也笑了起来，“快起来，吃饺子。”

就算饺子馅只有萝卜，但那也是过年才吃一次的饺子，味道，总是格外的不同。

吃过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这个小村子里此起彼伏，好像在比较，谁的日子更红火一样。

杨忠宁把新买的鞭炮拿了出来，点上火，也为他们的去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常春英给儿子捂着耳朵，看着那火红的炮花在雪地绽放，脸上洋溢起了笑容，真好，一家人健健康康在一起吃顿饭，放个炮，也是一种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