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道是腰子开会吗？一大早就四个肾动态显像啊。”轮转医生周慕白笑道。

李荣誉瞪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其他实习轮转规培医生见状，也忍不住朝周慕白讨伐一般地叹道：“周医生这么说小心被导师敲打……”

听闻弹劾声不绝于耳，周慕白也消停了不少，立即抓起今天的申请单，蹙眉审视着。

“这个病人才30岁？这么年轻？都肾功能不全了？这么下去肾衰尿毒症的节奏啊！”

“还能少几句好听的？”

“好好好，这个病人适合钙化防御干预，张晓亮导师又多了个病例。”

“姓名：季芸，性别：女，年龄：30岁，床号：55；住院号:ZY0143432241科室:肾内科，病区:209E肾科1。检查项目：ECT肾动态显像+GFR测定；主诉：发热、乏力时作4年，肌酐升高3年。”

“病史及体征: 患者近4年来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反复发热，每次于受凉后发热，最高体温39℃，午后13时明显，伴有乏力、头痛，热峰达39℃时自行口服“小儿柴桂颗粒，38℃未行特殊治疗，次日可自行热退。遂至汉东省中医院就诊，曾查LAM轻链1150mg／dl，抗核抗体阴性，查B超提示右肾萎缩。多次查血沉、C反应蛋白升高，长期予以口服中药治疗。2013年3月至该院复诊，查肾功能提示肌酐升高，为125umol/L，予以“保肾片、宁泌泰胶囊口服，后多次复查肾功能均提示肌酐轻度升高，继续中药口服护肾治疗。期间曾至东部战区总院就诊，考虑为“ANCA相关性肾炎”，予以“大黄素胶囊、保肾片等口服，05-08日至东部战区总院门诊复诊，查血常规：WBC495×10~9/L；RBC3.84×10~12/L；Hb108 g/L；PLT317×10~9/L；C反应蛋白125mg/L；甲状旁腺激素38.66pg/ml；总25羟维生素D37.28ng/ml。尿常规：白细胞3+，白细胞计数562u，上皮细胞计数1.0u。肾功能:肌酐1.34mg/dl,尿素氮2421mg/dl,GFR……”

“还有ANA-T、抗双链DNA、抗核抗体、24小时尿蛋白定量、电解质、血脂、血糖等均正常。双肾B超：1.右肾萎缩；2.右肾囊肿；3.左肾皮质回声增强。5月9日患者因劳累后再次出现发热，体温37.8度。腰背疼痛，头痛，乏力，未行相关处理，次日热退。为进一步诊治，今日至我院门诊就诊，由门诊拟“慢性肾功能不全收住入院。病程中腰痛，无关节疼痛，无咽痛，无咳嗽咳痰，无皮疹，无水肿，无泡沫尿，无血尿。饮食一般，小便量可，味臭，大便干结，睡眠可。近期体重无明显增减。”

“临床症状及诊断：慢性肾功能不全！”

“一口气读完，累不累？”

“有点儿，不过还可以凑合适应。”

“你小子可以，以后疑难病例汇报，找你了……”

“李主任，求饶……”

“……”

依照常规操作，该患者很快便检查结束。

在双肾ECT图像上划出感兴趣区，计算出来两侧肾脏功能均严重受损。

李荣誉忍不住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任由此发展下去，怕是距离尿毒症真不远了呢。虽说前面开工时大家都怪罪周慕白在乱说话，现在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李荣誉亲自辅助患者下了检查床。

她主动与李荣誉攀谈着询问病情：“医生，我……我还有救吗？”

听闻她这么说，李荣誉的内心一阵触动。

现在这个时候，还不便告诉她刚才分析的结果。

“不用太担心！配合您的主治医生诊疗，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李荣誉说完之后，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卷。虽然他也晓得自己在说谎，但这个时候对病人实话，无异于雪上加霜，或许这剂安慰，才是最佳良药。

“谢谢医生，我可以走了吗？”季姓患者怯声问道。

“当然可以！对了，四年前你在做什么？”李荣誉忍不住问道。

“我……四年前基本都在通宵码字！还家人的欠债！”女患者继续低声道。

“通宵？码字？那是什么工作？”李荣誉蹙眉问道。

“对，四年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时不睡觉，网站签约网络作家。”女患者道。

“三四个小时？有时不睡？熬夜对肝肾的负担可不是一点两点。”李荣誉感叹道。

“可能是命吧。家人欠了一百多万，每天债主堵门，不熬夜不行啊！”女患者嗟叹。

“四年一百万，收入还可以，相当于现在新入职的医学博士了。”李荣誉道。

“可是，我平均每天要写三万多字。”女患者继续道。

“这么说，一个月要保底九十万字！接近一百万字了！一年1000多万字，4年4000多万字！够很多老作家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创作量了！”李荣誉惊愕地直摇头。

“听你这么说，也没个医保吧？那你去医院申请一下瑞华救助基金看看。”李荣誉说着，就掏出随身的纸笔，写了一串号码给她。

“感谢医生！您真好！好人一生平安！”女患者鞠躬感谢道。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李荣誉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拥堵。

不知道女患者的家人晓得她的病情，会作如何感想呢？还会因为欠债，逼迫她不睡觉的每天写三万字，写个四年吗？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心疼不已的吧？

就在他思忖之间，忽然就听到门外照顾女患者的家人感叹道：“你说你这么能赚钱，怎么就生病了呢！你弟还指望你的稿费给他县城买套房娶媳妇呢。你这下子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咱们还怎么活啊……”

听这口气，应该是女患者的至亲。

刹那间，一滴泪水从李荣誉的眼眶簌然坠落。

这个世界那么些勤勉着负重前行的人们，哪怕接近了高山之巅，也奈住不住猪一样的队友搞破坏啊！他想冲出去对着患者的家人道出疾病真相，让她们善待女患者，踌躇了许久他还是忍住了。接着电话了患者所在病区的护士站，匿名认捐五万块医药费打到了她的账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