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只蚊子咬醒了他，轻而易举地灭掉那只已经饱得就快飞不动的蚊子时，他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很是压抑的呜咽。起身走到门边后，那声音听得越发真切，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一段忧伤的旋律。

很显然，他喜欢的女孩又在伤心难过了。他自知无可奈何，便一直呆在门边不舍离去，仿佛这也是一种陪伴。听着听着，一行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直到对面的哭声已经完全止住，他才重新上床睡觉。

早上起来下到一楼时，他看到了母亲留下的字条：余香、李茂，我们出去买菜了，早饭在锅里。

细心的母亲把余香的名字写在前面，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李茂吃完早饭刚坐到沙发上看报，余香袅袅娜娜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没抬头，只轻轻提醒了一句：锅里有蒸饺，冰箱里有酸奶。

余香道了一声谢后便折向了餐厅和厨房。

用罢早餐，余香径直往楼上走去，他放下报纸，说道：“你昨晚又想起伤心事了吧！”

余香缓缓转过身来，他这才看到，她双眼微红，脸上仍有淡淡的泪痕。

“对不起！我已经把声音控制到最小，没想到……”

“不怪你！我听力很好，半岛居上园夜里又特别安静，我自然听得到。”李茂说道。

余香轻挪玉步，倚靠到沙发上说道：“我爸妈去年十月就离了婚，为了不影响我中考，他们才故意没分居，直到你妈准备跟我们回四川了，我爸才告诉我实情。家庭的破碎本就让我痛苦不堪，从四川一回来后，我爸又不容分说地将我带到这里来，我更是难以接受。如今，爷爷奶奶在四川，外公外婆在广西，在爸妈不理解我指责我的时候，我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长辈都没有，感觉特别无助。昨天跟你去打了一会儿篮球后，我疲惫而紧张的身心暂时得到了缓解，可半夜醒来，偌大而陌生的房间让我好生害怕，我总觉得那一大片阴影里像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我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说着，一滴泪涌出了余香的眼眶，凄楚的模样让李茂顿生怜香惜玉之意。

“不怕你笑话，我爸妈刚离婚那阵子，我也躲在房间里哭过好几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迷恋打篮球，因为只有跟小伙伴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时，我才能淡忘父母离异带来的巨大伤害。昨天我之所以想带你去打球，就是想让你在运动中释放压力。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后，我一定拿你当亲妹妹看，要是有人敢欺负我，即使是我妈，我也一定跟她急。”李茂表态道。

李茂的话大大出乎了余香的意料，她暗淡的脸上迅疾掠过一丝欣喜之色：“哥，谢谢你愿意罩我，遇见你真好！”

余香的一声“哥”叫得李茂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上去吧！”

余香上楼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李茂很为自己的安抚能为她赢得片刻的欢愉感到慰藉。

不过他随即又不安起来，“我这鞋是不是也擦得太露骨了？余香会不会因此看穿我的心思？要是我妈知道了我刚才的这番话，不跟我翻脸才怪。”

“今后，余香应该会管我叫哥，但我绝不能叫她妹，以免被我妈和余叔觉察出什么。”他当下便有了主意。

余香从此还真就大大方方地叫他哥了，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叫时，母亲就要求他说：“李茂，既然余香叫你哥，你以后就叫她妹妹吧！”

“我不！”李茂斩钉截铁地回道。

他决绝的态度让母亲颇为尴尬。

“阿姨，没事！”余香解围道，“李茂要是不好意思，直呼我名字也行。”

余香的善解人意让他倍感贴心。

这时，余叔说道：“李茂对余香挺好的，这一点我和余香都看在眼里，至于称呼，这个无伤大雅！”

余香点头以示认同。

母亲知道自己拗不过李茂，迅速转移了话题。

余叔已过四十，很难调动工作，仍在z市的北安镇上班，余香也就只能继续在那边上学。她就读的学校是Z市第一中学，李茂所在的学校是F市第一中学，就是这样的巧合，在李茂看来也不失为一种缘分。平日里，两人寄宿在学校，到了周六才回家，有时，余香还会留在北安镇陪她妈妈，来白龙的时间并不多。若是余香连续两周没过来，李茂就会忍不住想念她，想得切了就会喃喃自语：“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半月不见，如三年兮。”

通常，先到家的都是他，每每在二楼的房间听到余叔那俩小车熟悉的响动时，他都会即刻跑到窗边向下眺望，若是余香能从车里出来，他就会喜不自胜，可若是见不到人，他就会怅然若失。

余香已经越来越喜欢打球，只要来了半岛居上园，她就会主动提出去玩一会儿，他当然求之不得，只是经常会故意装作不耐烦，以蒙骗总在留心观察他和余香的母亲、余叔。

有一回，余香忍不住问道：“哥，阿姨是不是很怕我勾搭你啊，为什么老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你？”

“你多虑了！”李茂道，“我还觉得余叔更怕我勾搭你呢，动不动就用戒备心很重的眼神打量我。”

“多虑的是他们。”余香道，“我们俩是兄妹，才不会有男女私情，你说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李茂在心里再三否定，嘴上却说，“那当然！我可是把你当作亲妹妹了。”

余香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那晚，她不吐不快地说道：“阿姨，爸，你们千万别担心我和哥会早恋啥的，我们彼此都不来电。”

“李茂，余香说的是真的吗？”母亲问道。

“是啊！”李茂口是心非地回道。

“我看也是！如果他们彼此入了对方的法眼，反倒会有意保持一下距离，没道理老一块儿去打球。”余叔道。

“爸，你就把心放进肚子吧，李茂若是我的菜，我又怎么会叫他哥呢？”

李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借故已经吃饱，迫不及待地上楼去了。

“或许我并不是真心喜欢你，只是因为同病相怜才对她产生了好感。”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