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情无价

尽管床上的人脸上缠了纱布和绷带,眼睛和嘴巴周围也还残余着一些细微的伤口和干涸的血渍,虽然小六子不愿意去相信,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躺在这里的人--真是他大爹!

“爸!”

小六子嘴唇动了动,仿佛没有出声儿。

站在病床边的李寡妇,眼眶里转了好半天的眼泪,还是应声落了下来。

“六子,你别哭,没事儿,你爹他没事儿!”李寡妇一只手搭上小六子的肩膀,轻轻把他揽在怀里,自己却哽咽出声:“大夫给你爹打了麻醉针,他睡着了,你别惊动他,让他好好歇歇。”

就像小六子念书之后开始管徐老歪叫“爸”一样,自从他开始像个小大人儿似地担起这个家,李寡妇也从不叫他“小六子”。

她只叫他“六子”,来表达这种孩子长大了需要正面对待的心意。

“干妈...我爸他咋样了到底,严重么?”小六子任凭李寡妇这么抱着,扭头去看床上睡得深沉的徐老歪。

刚才他仓惶之间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一眼瞅过去,好不容易控制住一点的泪腺又要决堤。

徐老歪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两条腿上都打了石膏,缠满了绷带。

上半身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只有左边胳膊上套了夹板,安静地放在徐老歪的身侧。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儿的样儿。

“真没啥,胳膊是摔倒时候拄地挫伤的,医生说骨头裂缝了,所以上的夹板养着。脸上裹了纱布,那是你爹被乱七八糟的架子啥的掉下来划破了脸,都是小伤,医生说怕感染,所以包上了。”李寡妇说道。

李寡妇一顿,又说道:“就是,腿伤严重些。那粗木檩子砸下来,也是寸劲儿,正砸腿上。之后再被掉下来的架子一压,伤的可不轻。不过,医生说,没有性命危险。医生说,得观察看看,能咋样儿,现在也说不好……”

李寡妇在这里坐了半天了,看着徐老歪的样子越看心里越难受,好不容易等到小六子来了,满腔情绪总算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忍不住就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出来了。

还是哭大拿觉得这么站着说话不是那么回事儿,拽着这娘俩到门边上的空病床上坐下说话。

“钱够么?”小六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家里有多少家底儿,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这么几年里,他和徐老歪虽然都一直在哭大拿的丧唱团里唱戏赚钱,也的确攒下了一点儿家底儿,但是他这边念书的费用,和父子俩日常的花销扣掉之后,也所剩无几。

那么一点点存下来的钱,还是徐老歪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说是要送小六子去镇上念初中的。

徐老歪天天这么挂在嘴上说,每次演出完拿回了钱,还要仔仔细细地数一遍,再小心翼翼地藏好。小六子想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他现在还当着半个家——徐老歪从他会算数时候就开始把家里的账给他管。

“你大拿伯垫付了医药费,你就不用操心了。”李寡妇目光躲闪着回答。

小六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早早就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要比别人家的孩子成熟的早,懂事的早。

李寡妇的神情被他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干妈没说实话。但是这个情形,也没必要先争执这些事,眼下自然是徐老歪的病情更为要紧。

“大拿伯,谢谢!”小六子擦了擦眼泪,起身朝哭大拿鞠了一躬。

“哎呀,六子,可别介可别介!”哭大拿慌忙扶住他,不让他弯下腰去:“你爹是在丧唱团演出时出事的,算工伤。我花钱也是应该的,说谢就见外了。你大拿伯虽然没啥文化儿,但是这点仗义还有,要不是我监督不严,舞台也不会出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六子,你就别磕碜你大拿伯了。”

哭大拿平时嘴上火车满天飞,但是这几句话倒是情真意切。

他心里的种种情绪之中,内疚绝对占据了绝大部分。

从把徐老歪从废墟里挖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自责。

他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如果他不非得逼着徐老歪必须出来唱戏,就没这事儿了?

如果没这事儿,他还是小六子的大拿伯,徐老歪还能给他扎场子,小六子也还是小六子。

可是出了这事儿,小六子恐怕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六子了,徐老歪也不再是以前的徐老歪。整不好,不能再给他唱戏了,他也恐怕没脸做小六子的大拿伯了。

小六子不怪他,就是好的了。

这事儿闹的!

哭大拿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这番真情流露,中间不掺半点儿虚假,小六子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他不是当年的小孩子,自然也知道丧唱团不是表面上那么光鲜。

丧唱团毕竟是民间组织,要统筹演出,要联系主顾,要宣传,要排练,要照顾到每一个演员的状态……

哭大拿这个团长也没那么好干。

小时候他只觉得丧唱团演出时候风光无限,这么几年他也长大了,对丧唱团了解得也够多了,已经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徐老歪出事儿,哭大拿也绝对不想的。

可是意外总归是意外,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怪不了任何人。

现在哭大拿还能站在这里,还能帮他们家垫付医药费,这份情义实在是重如泰山。

还有李婶,对他们家不离不弃,这份真情,无价!

小六子吸了吸鼻子,强撑出一个笑脸来,走上前抱了抱哭大拿。

“大拿伯,不管怎么样,六子在这儿谢谢你。”他真切地说道。

“哎哎哎!”哭大拿意外地愣了愣,慌慌张张地拍了拍小六子瘦瘦的背,有些激动地连连点头。

小六子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小时候在他眼里壮得像一座小山似的、弥勒佛似的的大拿伯,如今好像个头也矮了一点儿,背也有点儿驼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头发也白了一些,也,苍老了。

小六子的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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