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嘎拉哈

徐老歪小咬了一口,有些哽咽:“好吃好吃,就是太甜,大爹岁数大了,不能多吃甜的,否则,该得糖尿病了。你吃你吃!”

“真的?”小六子才不信呢,别人家的喜糖,大爹可是没少造。

“真的!”徐老歪说道。只是他这一张嘴,小六子速度把一整块蛋糕,都塞进了徐老歪的嘴里。

徐老歪噎得哏喽哏喽的,直翻白眼,差点噎死,但徐老歪心里暖洋洋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哭大拿再次登门的时候,是约定接小六子唱戏的一大早。

他上次离开之后就一直有些懊恼,这桩事谈得太草率了些,只是临走时候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搞不好徐老歪转头就忘了也说不定。

所以,这天头午他早早就登门儿了。

小六子正在院子里头玩儿,一个人在房门口砖地上欻嘎拉哈。

哭大拿原本想要直接进院儿,但是心中突地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在门外站住了,只把一双眼睛饶有兴味地朝小六子看去。

他突然想要看看这小子是怎么欻的。

“嘎拉哈”源自满族,这个词儿在满语里是膝盖骨的意思。

嘎拉哈是动物的腿膜骨,原本是满族人的传统玩具,因为玩法十分有趣,而且不拘人数,所以广为流传。

在东北地区,特别是农村,多用猪的嘎拉哈作为玩具。

玩的时候,会配合布缝的小口袋,小口袋六个面,里面装上粮食增加一些重量。

一般四个嘎拉哈配一个布口袋,算作一副。

嘎拉哈六个面,像人的耳朵一样的那面叫“轮儿”,像人的肚脐眼儿的那一面叫“坑儿”,像胖人的肚皮一样隆起的那一面叫“背儿”(肚儿),还有一面什么都不像叫“真儿”。

玩嘎拉哈也不叫“玩”,叫“欻”。

“歘”是这个游戏过程和输赢的结果。

歘嘎拉哈一般规则是用一只手将四个嘎拉哈散乱地抛在一个平面上,然后向上扔口袋,在口袋落下的时间内将四个嘎拉哈都先翻成真儿,再用手抓起,再用同一只手接住落下的口袋。

如果口袋和嘎拉哈都没有落在炕上,则接着搬下个背儿,依次接下的次序是真儿,背儿,坑儿,轮儿。

最后,把口袋抛起,用手把都翻成轮儿的嘎拉哈抓起来。

如果口袋落下时没有脱手,则第一个回合完成。

倘若在搬的过程中口袋没能接住,则叫“坏了”。

人多的时候就要交接给下一个人玩了。

输赢的判断依据是:在搬四个嘎拉哈的过程中,谁抛口袋的次数最少,抓起来的最多,翻的最快,谁就是赢家。

当然,这只是一般规则,游戏玩的人多,花样也就多。

现在小六子自己一个人,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只要用手抓嘎拉哈和接口袋,挑战数量就行了。

但是,即使如此,难度并不低,因为从哭大拿的角度看起来,这小子面前至少放了两副嘎拉哈,想要抓得又多又好,真是极不容易。

只见小六子双眼炯炯有神,紧紧盯着眼前散落的嘎拉哈,将手里的布口袋高高抛起,同时手快如电,飞速在地上排成一排的嘎拉哈上依次一压,所有嘎拉哈立刻换了面,此时口袋刚刚好落下来,他一把抓起面前的嘎拉哈抓起来,然后眼皮一抬,盯住落下来的口袋,伸手稳稳接住。

这一把满满登登,抓了足有五个嘎拉哈。

对于一个九岁孩子来说,小手才多大?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

关键是这一手实在是快,哭大拿自愧不如。

哭大拿感慨万千,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等到这小子长大一些,大到手可以抓满更多嘎拉哈的时候,将地上的两三副嘎拉哈全部抓起来,也只不过是丢几次口袋的功夫而已。

欻嘎拉哈能够广为流传的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它能锻炼人的头脑反应和手指灵活度, 哭大拿撑起丧唱团之前大小也是个角儿,自然知道这两点对于一个唱戏的来说有多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冒然打断小六子,而是选择观察的缘故。

眼力快,够机灵,手也又快又稳,最重要是手指够灵活,反应也不俗。

难怪这么小就能把三弦摆楞明白了。

就是小聪明不少,以后得约束着点,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就不美了。

真是佩服自己的好眼光啊,怎么就能发现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哭大拿心里不免剖析一番,暗暗得意地咂咂嘴,这才伸手推开木栅栏门,迈步走了进去,“小六子,玩儿着那!”

小六子玩得太专注了,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猛地抬起头。一看是哭大拿,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来,满脸惊喜地喊道:“大拿伯,你来啦!”

话音未落,已经丢下嘎拉哈,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地窜到哭大拿面前,仰着脸问道:“大拿伯,我啥时候还能带我去唱戏啊!”

这事儿他惦记好久了。

如果不是他爹徐老歪前天跟他说了让他进丧唱团的事儿,他几乎以为那天晚上的演出只是一场美梦。

在徐老歪忐忑不安地担心出事儿的那几天里,小六子忧虑的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像那样唱戏。

早熟的他自然能明白徐老歪的一番苦心,这年头唱戏虽然能赚点钱贴补家用,但是到底还是旧社会批判过的下九流,但凡有点出路的农村人都轻易不会让孩子走这条路。

更何况是脾气倔一门心思想要让小六子活出个模样的徐老歪。

所以哪怕知道徐老歪已经同意自己进丧唱团,小六子也不敢表现得太高兴了让大爹不开心。

现在看见哭大拿,他别提多高兴了,小脸上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黑漆漆地,在阳光下亮闪闪,哭大拿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显得自己还挺瘦。

哭大拿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将军肚,这才伸手揉了一把小六子的头发:“还惦记着唱戏呢啊?哈哈,别急,今晚咱们就走场,大拿伯非得让你爹看看你大拿伯的这双招子有多亮!”

说罢将目光从小六子的清澈眼神里移到他家破房子上头,两边瞅了瞅,奇怪地问:“你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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