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女下凡了。真得,我当时的错觉就是天女下凡了,我看过《西游记》、听说书的说过天上的神仙,知道天上有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身边有七仙女。那个年代是文化沙漠时期,我们这些小屁孩子脑子里没多少事儿,不跟现代信息时代,小屁孩子没有不知道的。那真是一种幻觉似的,真得,就看着那脏得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徐徐地掀开,那样的徐徐地像拉幕,不,不是拉幕布,那样徐徐地像掀盖头,对,像农村娶媳妇,新媳妇进了洞房那新女婿给她轻轻地揭不是掀盖头。盖头一揭开,那仙女儿般的小媳妇的脸就露出来了。是的,就是这样的,那脏得分不清色的棉帘子被轻轻地揭起来一个缝儿,就从那个缝儿里露出来一个仙女的半个脸,那半个脸在那暗光里显得非常的模糊,那是一种美的模糊,什么叫美的模糊呢?就是看不清还想看瞪着眼睛还是看不清那种视觉上的模糊才是美的模糊。那半张脸美的模糊了那么一会儿就变的清楚起来,这一清楚便让我吓得浑身有点发抖。突然间我想起来奶奶给我常常讲起的妖精,不是不可能呀,是不是苇子坑里有狐狸?那黄毛的大尾巴的狐狸,在那苇子坑里的夜色里那一双闪烁篮光的眼睛,那狐狸摇身一变就成了那小媳妇小闺女也就是那妖精,是不是这妖精听到了我的琴声,被我那悠扬的琴声所吸引?奶奶讲这妖精的故事时是那么认真的,奶奶不仅讲狐狸能变妖精,还讲墙上贴的美女画也能变,说那美女画儿能从墙上下来。听着奶奶讲的故事,我常盼望着那妖精的出现,常盼望那墙上的美女能下来。小小子吗,思春是不是?可当这个妖精或美女真得出现时又吓得不得了。
那半张明了起来的脸在那脏的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后面停了一会儿就露出了全部,那个全部的脸是像月亮一样圆的脸,是像月亮一样白的脸,是像月亮一样饱满的脸,中国人的脸,朝鲜人的脸,亚洲人的脸,就是那种平平的脸。你会问,你咋看那么仔细呢?当然了,为啥?因为我的惊吓,因为我的目瞪口呆,当然也因为我的记忆犹新。我看得特别清,特别细,就连她那眼睛是不是双眼皮都看出来了,不是,不是双眼皮,是单眼皮,不过却很亮,闪烁着像狐狸一样的篮光,不,不是篮光,只是那种感觉。
她露出一个脸后就问了一句:“李师傅在吗?”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呢?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是的,是在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里听到过,那是当时天天都在演的戏,除了看、听这《红灯记》以外几乎看不到听不到别的戏。李师傅,李玉河,每一个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她的声音咋就那么像京剧的道白?她是说的东北的那种普通话,又甜又脆。好听极了,我这个说惯了古渡方言听惯了古渡方言的人听到这种又甜又脆的东北普通话就像听到了悦耳的歌,那一声“李师傅在吗”的音符在那间小屋里显得特别的好听,有了这声悦耳的声音,我才从魔幻的那个狐狸变妖精里醒悟过来。醒悟过来的我就看到她已从那脏的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后面走出来,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面前,头上戴了一顶白帽头像医生戴的那种白帽,白帽的沿处飘着刘海,她像李师傅一样穿了藏篮色的背带裤,背带裤的胸前印着古渡中药厂几个字儿,她的一件粉红的毛衣装在背带裤里,脖胫上系了一条雪白的毛线围巾。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对面,像模特一样展示着她的美,我觉着她全身都是那让小小子性感的肉,肉都都的但并非不苗条。这个胖闺女,这个胖闺女,怎么说呢?14岁的我是不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我不懂,是不是?14岁应该说是个少年,少年情窦初开吗?不管是不是情窦初开却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哪一点?思春。啥?思春?是的,梦中常会梦到和小闺女在一起甚至那个,是不是思春?我不懂,真的不懂。看到女的尤其是小闺女就看着好看,就是一个老母猪也觉着是双眼皮儿,是不是思春?你说说,我在乡里,在农村哪当面见过这么白的闺女?怎么见过这么胖的闺女?怎么见过穿的如此漂亮的闺女?不管怎么说吧,她就是这样走进了我的视野,她就是这样走进我的思想,她就这样走进了我的感情世界。
她没等我回答,径直走到三抽桌的那个拨拉琴前,把我往旁边拱了一下,自已就拨拉起来,她拨拉的太熟了,她拨拉的音声太好听了,她拨拉起一曲《在北京的金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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