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天冷了,我看着蝌蚪湾,就对它寄予了新的希望:快结冰吧,我等着打滑溜溜儿呢。下过一场小雪,湾里开始结冰了,先是边边沿沿花花达达的接着花花达达的冰花儿把湾挤满了,薄薄的……我天天都要往冰上投砖头,砖头有青有红,投进去,嵌在冰面上,像一盘混战的棋。等到大砖头投上去打滑了,就证明冰结厚了,这时候就可以打滑溜儿了。
胖妹妹爱跟我去打滑溜……,打滑溜,胖妹被“棋子”拌倒,不是老妈妈钻被窝,就是摔个嘴啃泥。摔得哭,于是就冲我埋怨“尽你的事,老林哥哥,别再投砖头了”我只是笑。5岁的胖妹妹真逗。记得过年那天,我们穿着新衣服,我穿一身绿,胖妹妹穿一身花。我从家里搬来一支小板凳,用根绳牵了。在湾边,我和胖妹妹将军保:同时把手扬起来,喊一二三后一起喊着:将茄子将瓜将军保,一起把手伸出来,或锤或剪或包,锤砸剪,剪绞包,包包锤,谁输了,谁就当纤夫拉绳;谁赢了,谁就当皇上坐轿。我的包,她的锤,包包锤,她输了,乖乖地将绳儿牵着搭到肩头,拉船儿般地拉起来,我坐在小板橙子上,哦,象坐轿的样,真棒。现在,晚上我看着月牙,便回味起当年,神往了,就想月牙像小船,我要坐到月牙上,让小妹拉着走该多好。
小二鼻涕来抢我们的小板橙子。
二鼻涕是村里的大队长,一家人都跟着撑劲。
“喂,老林,让咱玩玩。”小二鼻涕用棉袄袖子抹一把鼻涕,腆着肚子,很神气地对我嚷。
“要玩咱们一起玩,来,将军保。”我不示弱,举起手。
“来,将军保。”胖妹妹学着我的样子。
小二鼻涕气冲冲地说:“滚你娘的吧,村都是俺家的,将啥军保!”说着,一把将胖妹妹推开,她在冰上往后倒退了几步,没站稳,摔了个仰摆叉。
我急了,冲到小二鼻涕跟前,夺过他已经抢过去的小板橙。
“滚你娘的。”
“滚你娘的。”
小二鼻涕,象头尖子牛,猛地把腰弓了,低着头猛地朝我抵过来。我猝不及防,被抵倒了,后脑勺摔到冰面,当场起了个大包。我不是好惹的,爬起来就进行英勇地反击。这小子是个纸老虎,我的铁拳头不住地打到小二鼻涕的脸上,把鼻涕打成了血,他“哇哇”“啊啊”地哭着跑走了。
这样以来惹下了大祸。
二鼻涕家哪能受气?先是那胖得像砣子样的娘们连吵加骂地来了,一见到我不由分说就象狼一样扑上来,抓住我的头发又推又搡,胖妹妹来救我,被她一脚踹倒并狠狠地踢了几脚,有一脚踢到小妹的鼻子上,鲜血立刻流出来。正闹着,姥爷赶来了,见此景,他脸气红了,过去拽住那娘们。
“你怎么打孩子呢?”
“叫你这外主户子说。”
她凶得很,往我的脸上狠狠地搧。随搧随嚷“你说,你狗日的说。”
姥爷眼红了,额上暴出青筋,一把拽开那肥娘们一搡把她搡出好远。
她坐在冰上撒野:破口大骂,嗷嗷大叫,碰头,撞冰……
姥爷不去理她,领起我和胖妹妹就走。
刚上来湾,就听到那湾中的冰“喀喀嚓嚓”地响起来,那响声极脆,停住看去,只见那冰上有几道裂纹出现,那裂纹象几条“蛇”,弯弯曲曲地朝那肥娘们包围过去,那“蛇”迅速地变长变粗,撒欢儿似舞动。肥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往湾边爬,那“蛇”却紧跟不舍,她滚到哪,那“蛇”就跟到了哪。临到湾沿时,有一条“蛇”将她的脚叼住的时候,那缝便越裂越宽,直到把她的腿吞下去,一条腿吞下去,另一条腿也接着吞下去,原本趴在水上的肥娘们站起来,下半个身子已经到冰里面,她努力把上身往前拱,两臂叉开往前趴。
“救命啦。”她高喊着。
姥爷看着这一幕。站在湾边,自言自语地说“报应哩。”不过,他并没见死不管。对我说:“老林,赶快拿根棍子。”我站在原地不动,想解心头之恨,姥爷对肥娘们喊道:“趴那儿别动,动就漏下去啦。”说罢就跑去找棍子。我乐得原地蹦高高,直个劲地喊“活该,活该。”肥娘们趴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不过我看到嘴唇和满脸地肥肉在具烈的颤抖。
姥爷拣了一根长棍子跑来,站到湾边上将棍的一头送过去。
“抓住。抓死。别松手。”
肥娘们把棍头抓了。姥爷便蹲成骑马式,将棍子使劲往上翘,随翘随往回拉,一下一下把肥娘们拉上来。
水淋淋的肥娘们上来,不但没说一个谢字,反而咬牙切齿地冲姥爷说“你等着瞧,老娘跟你没完。”然后踉踉跄跄地跌撞着跑走了。
当天夜里,姥爷就被大队来的人带走了。第二天,在人们吃早饭的时候,姥爷戴着高帽子,挂着写有“现行反革命”的大牌子,游了街。舅操了一把铁锨要去跟二鼻涕拼命,姥姥和妗妗各抱住舅的一根腿,死死地不肯放开。
不久姥爷就得了半身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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