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一阵心焦:“仅仅五天,她的声音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青龙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早来的。可是现下我来了,有什么用呢?我该说些什么?”而后前后左右寻了寻,仍未见到小岚的身影。一阵摇头后瞥到了流血的手指,又想:“我快要死了,原来这只不过是幻觉而已。”苦笑了一下,想到:“当然是幻觉了,小岚的声音如鸟鸣般好听,怎会变得这般凄凉?”
他只当自己将要命绝,未开口答话。许久,又听小岚道:“是你么?”声音仍是凄凉无比,就像是这初春里的寒风。
六儿此时已神志模糊,醉眼迷离,只当是临终之时见到的幻象,叫出声来:“是我!是我!”又隔了许久,小岚道:“那你过来吧?”
六儿苦笑不断,寻思:“你让我过去?过哪去?难道是去阴曹地府吗?我记得师傅说过,人死的时候黑白无常总拿着锁魂链、引魂幡前来招引魂魄。黑白二将军化作那人最亲近之人,那人就会乖乖跟着走,这算是能得善终。我没爹没娘,没想到最亲近之人竟是天天欺负自己的小妖精。”想到自己叫她小妖精,她浑然不知,由衷的笑出声来。
小岚的声音又道:“你傻笑什么?爬过来啊?”六儿只道是黑白无常催促,道:“催什么催,我又不是不跟着走,你们多变化一会又能如何?”又问:“爬过去?爬哪里去?”
小岚好像轻轻哼了一声,道:“爬过山来啊,我在山这边!”
六儿一听“我在山这边”猛然坐起身,一下子来了精神。原来之前的迷离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是小小乞丐,自己的爹娘都没见着就要死了,悲从中来,越想越多,竟恍恍惚惚的跟醉酒一样。清醒之后是又喜又惊又惧,道:“可不敢过去,这山洞里都是些毒蛇毒蝎子,我已经被咬伤了,快要死了!”
至此时他仍是认为自己中了毒,小岚“嗯”了一声,道:“什么毒蛇毒蝎子,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能养那种恶心的东西!这里面可都是小鸟,专吃毒蛇毒蝎子的!”
六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小鸟都养在这个洞里,怪不得自己能听见小鸟的声音却半只也看不见。又想到自己方才失心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惭愧:“六儿啊六儿,亏你还想做个大英雄,区区几只鸟雀就把你吓成那个样子!”
而后又抬头看了看身前那山,虽不算高,但却很陡峭。若是让自己爬上去,倒也是大大的不易。况且里面都是些爱啄人的鸟儿,若被啄的满手是血,再吓着小岚可不好。
他心中害怕,就拿着小岚做起了幌子。
六儿道:“不行不行,这既是别人有意养的鸟儿,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它们?可还有别的法子过去吗?”小岚道:“左边有个洞,可以爬过来。”
六儿向左边一寻,果然见那小山的山脚处有一个数寸大小的石洞。心下一喜,蹲下身来向里一探,脑袋还能活动自如。六儿不知钻过多少狗洞,对这个再熟悉不过,脑袋的大小不能变,身子是可以的,只要脑袋进的去,再小的洞他也过的去。
六儿趴在地上,双腿一用力,身子就如小老鼠一样灵活,已进去大半。再向前一蹬,头已经在另一方钻出。
原来这山并不是真的山,只是一块乱石。此石正挨着仙鳄府外围院墙,就索性没将这乱石移走,砌在院墙之间,权当是省了些砌墙的力气。
这石厚不足一丈,六儿年纪虽小,却是高挑身材,两下便露出头来。
六儿眼前豁然一亮,只见那强院外不远处有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江。此时初春,想是源头冰雪融化,江里的水滚滚不决,时而还夹杂着未完全融化的冰雪,点点白沫,浩浩荡荡的向东奔流。这场面犹如万马过林,激起层层尘埃,着实让人瞠目结舌。
六儿看的呆了,一时没有说话。只听小岚道:“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你这般模样。”
六儿这才看向小岚,见她双目兀自红肿,眼中仍泛着泪花,圆圆的鼻子被春风吹的有些发红,脸庞几处碎发,随风肆意乱摆,就像是秋日的残叶,无依无靠。
六儿心里一阵酸楚,也不知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不自觉的就想将她揽入怀里。猛一起身,才想起自己下半身仍留在那石洞里。又用力一蹬,想爬出来,却觉自己的道袍似是卡在了那里,一动不能动了。
原来这石洞本就不算宽大,六儿道袍被虚实道人缝的歪歪扭扭,甚不平整,一时卡在了洞内石头上。六儿着恼,用尽了力气,憋的满脸通红,也移动不了半分。
小岚一直看向江中,见他未答话,转头瞧了过来。却见他单手撑地,脖颈极力上挺,像个探出头来的乌龟王八。又见他满脸通红,暗暗使劲,早就猜到了他是被卡在了洞里。
她本就是个孩童,就算再伤心难过,见到这种情形,也难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六儿见她发笑,心中宽慰不少,干脆不再挣扎,任由她嘲笑自己。
有时候有人嘲笑自己也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六儿暗暗将左手在洞内摸索着,屁股扭动不止,面上不动声色,右手托腮,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个地方好壮观!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岚脸色又黯淡下来,道:“是我师傅带我来的。”六儿凝神听着,手仍在石洞里不断摸索。又听小岚道:“师傅说过,眼泪不要轻易让别人看到。因为别人会笑话你或者同情你,这两者都让人很讨厌。”
六儿一愣,心道:“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哭!”又想到她不知躲在这里哭了多久,始终没人来安慰她,心里一阵难受。
这孤苦伶仃的感觉他是知道的。
也不知多少个黑夜,他也曾自己躲起来偷偷的哭过。
小岚声音又有些哽咽,转过头,问道:“你是哪一种?”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