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晨琐事

许可本就没有贪睡的习惯,这一起来,到也不想再躺下去了。

来到屋外,一股清冷的空气混合着山间特有的泥土与青草芳香,扑面而来,让人不觉浑身一震,感觉体内是满满的元气,就连还有些晕沉的大脑都在一瞬间清醒了。

他只有在高考前起过这么早,也是为了背英语和政治。事隔几年,他还恍惚记得当时的情景,在沉淀了一夜的水汽慢慢上升的天地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都给人新的生命力。

正如现在这样。

只是那时的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书本上,根本无心去看这天地间的事物,更何况,在大都市里,除了钢筋林立的楼宇,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那时他坐在自家楼下的小区里,空气也清新,却不如这里更沁人心脾;耳边是小区外过往的汽车声,而这里,却是远处鸟儿的鸣叫,还有旁边鸡笼中那只老母鸡发出的“咕咕”声。

这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或者说是一种陌生的熟悉,只是因为人类原属于这大自然中的一种生物,来源于自然,现在置身于自然,便会觉得一切都这么让人舒服。

在外干活的贺全贵夫妇看到突然出现的许可,先是一怔,就听陈大婶有些歉意地说道:“小许,是不是咱们吵到你了?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许可答了声,便看向这对老夫妇。只见老村长手拿一把破旧的斧子,正在一下一下地劈着干柴,而陈大婶已经开始在土灶上做起了早饭。

许可走了过去,左右看看,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在家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帮过家里做家务,但无非就是擦擦桌子扫扫地,可老村长这里,似乎不需要做这些,毕竟他没看到扫帚,更没有多余的水让他擦什么。

“贺伯,我来试试。”许可看着贺全贵劈柴,感觉还挺新鲜的,便主动提出帮忙。

毕竟劈柴这种活,首先靠的就是一把子力气,许可虽然不是肌肉男,但也自认不是什么奶油小生,这种劳动他应该还做得了。

贺全贵疑惑的打量了下许可,似乎在思考这个白白净净的城里娃能不能做这种事,但很快,他便站起了身,将手里的斧头交给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许可拿着那把沉甸甸的斧头,这是他头一次拿起这种工具,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激动。学着老村长的样子,他也坐在那石登上,扶着一块拳头粗的木头,照着就要劈下去。

贺全贵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喝住。如果真按着许可刚才那一下劈过去,运气不好的话,他的左手可就要重伤了!

“你这老头子,小许是来教书的,你让他做这些干什么!”陈大婶听到了这边的急喝,也连忙回头看,这一看,吓得她对着贺全贵就是一顿指责。

看着挺温柔慈爱的老妇人,平时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可刚才那一顿指责,也让许可听出了刚才他的动作有多危险。

没帮上忙,反而还让他们虚惊一场,这让许可感到十分愧疚。不过还好他不笨,老村长指点几下,他便知道了该如何正确操作,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好歹不会伤着自己。想不到这种看似普通的活计,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

看似轻松的事情,几下之后许可便发现,自己的腰背直疼。不知道是不是姿势的问题,还是这件事本身就会如此,他也是正当年,竟然还会有身体上的不适。

贺全贵见许可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太低,自己便重新上阵。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许可看出来了,那是因为他年纪大。

心里有些感慨,虽然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但在基础劳动上,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些劳动者,至少体力的付出,就是实打实的。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烧木柴,想必这种活,每家人都会做。看来自己若是真打算在这儿呆上三年,至少劈柴打水得会。

对了,打水!

昨天就没怎么喝水,从晚上到早上,他也没刷牙洗脸,现在的许可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水缸里,让清凉的水把自己从里到外好好滋润清洁一番。

没想起来还不觉得,现在许可的嗓子就像要冒烟了一样,虽然晨风凉凉,空气中都是湿湿露水的清爽,可这依旧消散不了身体缺水所带来的不适。

都不用刻意去想,脑中本能的就出现了还在行李箱中的那瓶矿泉水。

原先的半瓶,让他在吃完晚饭后就喝了个干净,仅剩的一瓶,昨天本来说给老村长,结果他还没要。

许可现在有种冲动,只想马上回到屋里,将那瓶曾经毫不起眼的水,一脑门的灌到肚子里。

身子微微动了动,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正在土灶旁做早饭的陈大婶的脸上时,刚要抬起的脚,一下子又顿时了。

从未保养过的皮肤,暗沉且干燥,本不该这个年纪出现的皱纹,早已遍布她的脸上。

锅里像是糊着土豆,极简单的早饭却让她做得无比认真,好像她手中的是天下最珍贵的食材一般。

那双专注的眼睛下,鼻尖在不知是烟雾还是蒸汽中已有滴滴汗珠,而鼻下的嘴,却是干得皱皱巴巴,甚至还有新旧不一的裂口。

许可突然想到他家的水……昨天借来的,除了做饭,已经没剩多少,现在估计都被陈大婶用来做早饭了,也就是说,老村长夫妇,从昨天到现在,其实是根本没喝过水的!

这个认知,让许可全身一震!他可以忍受饥饿,却绝受不了干渴。口渴的感觉,那是种抓心挠肺的痛苦,有时候他觉得这是种强迫症,但又不仅仅是精神上的难受,身体上也会随之感觉越来越渴,好像再不喝水,下一秒就会让他变疯。

喝的感觉他知道,他忍受不了,可这对老夫妇,想必也渴,而且比他渴。

虽说这片山区缺水不是他的错,可若不是昨天下午老村长一直跟他聊天,想必他家也会接来不少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生命之源都没了。

心里有些愧疚,徐可默默的回到屋里,取出了那剩下的唯一一瓶矿泉水,找来三个碗,并都倒了进去。

“贺伯,陈婶,喝点儿水吧。”许可将水递到老村长夫妇面前,无视他们惊讶的眼神,依旧倔强的举着那两个碗。

“小许,你这是干啥?咱们不用,你自己留着吧。”贺全贵慢慢站起身,先是盯着碗里的水看了看,而且对许可说道。

他虽这么说,可许可依旧看出了他眼中的渴望,那是作为一个鲜活的生活,对水的本能的渴望。

不仅是贺全贵,就连陈大婶也是如此。

他们看过之后,并没有伸手接,只是让许可拿回去,让他自己留着就好。

自责与心疼交织于心,让许可变得更加倔强。如果是自己的父母,许可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渴着,而老村长夫妇年纪比他父母大,待他又这么好,本来已经家徒四壁,却还是愿意将家里最好的东西给他这个陌生人。

而他只是拿出一些水。有一句话叫“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他这离涌泉还十万八千里呢。

而老村长夫妇又不是不渴,明明已经缺水了,许可便固执的举着手里的两个碗,看他们还是没有接的意思,便赌气道:“我都已经端来了,你们要是不喝,我就到了。”

他话音刚落,陈大婶连忙抬手阻止道:“你这娃说什么胡话呢,这水咋能倒了哇!”

虽是责备的话,可看向许可的眼中尽是无奈的心疼与感动。

对于他们这种极度缺水的贫困村民而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浪费。见许可坚持,他们二老彼此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无奈。

陈大婶先接过了许可手中的碗,轻轻抿了一点,像品着天上的琼浆玉液。只是将嘴唇微微蘸湿了,她便停了动作,又将这不多的半碗水递给了贾全贵。

“我和老头子喝这些就足够了,那个你留这喝吧。”陈大婶一脸欣慰和满足,似乎还在回味着刚刚触碰到的那股清甜。

而老村长也差不多如此,只抿了一小口,又把那些水让给了陈大婶,让陈大婶在喝点儿。

许可端着另一只碗,就看着他们你让我我让你,心里却是酸涩难忍。

“等我中午下课,跟您一起去接水。”许可强行憋回了眼眶中的雾气,对老村长说完,便将手里的那只碗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转身回了屋里。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上课。虽然只有三个学生,但只要有老师有学生,他们的课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见许可要走,陈大婶连忙叫住他:“还没吃饭呢你咋就要走了,来来来,先吃点儿东西。”说着,便给许可盛了半碗闷土豆,并在上面撒了点儿盐巴。

许可也不矫情,几口便吃了个干净。他以后要和这对老夫妻长期相处,既然他们不当自己是外人,自己也会拿他们当家里人一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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