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许可也完全明白了,这山上的用水非常不方便,所以家家户户才会有水缸水盆之类的东西存储水。
而陈大婶,就是贺全贵的老伴,刚才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今天下午老村长应该去接水,却为了接待自己与自己聊天,到把这件事给耽搁了,许可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里还有一瓶矿泉水。
他离家的时候,老妈怕他渴着饿着,吃喝的东西倒是没少带。
火车一路摇摇晃晃,他一直坐着,倒是也没吃多少东西,不过确实没少喝水,眼下也只剩一瓶半了。
毫不犹豫,许可立即起身,将那仅剩的一瓶半的水拿了出来。
“贺伯,我这儿还有点儿水,先凑合用吧。”许可把那完整的一瓶拿了出来,至于剩下的半瓶……自己都已经喝过了,再拿出来给别人用,很不卫生,也是对他人的不礼貌。
贺全贵一愣,目光看向了许可手里的那瓶晶莹剔透的水,而后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你自己留着用吧,老婆子一会儿就回来了。”贺全贵并没有接过许可手里的水,虽然只有三百多毫升,但对他来说,那水显得太过珍贵。
他也知道,城市人喝的用的,应该都是那样干净的水,可那样的水对他们贺兰村来说,却是根本不能肖想的。
曾经,那些来山里支教的城里娃也会带来这样的水,当他们喝完那些干净的水后,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而贺全贵也知道,自家村子里的水对他们城里娃来说,根本难以下咽,就像下午许可喝完那半碗水后的表情。
还让留给这从城里来的年轻人自己喝吧。
老村长没接受自己的好意,这让许可还举着水瓶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出意料,贺全贵老伴借来的水,依旧如许可看到的那般,水质并不清亮,由于老婆婆走路蹒跚,怀里那不多的水,也被小桶下面已经沉淀的杂质搅得更浑浊了。
太阳西斜,为数不多的房屋已袅袅升起了炊烟,陈大婶开始做晚饭,老村长便帮着在那门口的土灶里添加柴火。干燥的木柴被点燃,顺着微风,那一股呛人的烟雾,伴随着还未褪尽的燥热扑面而来。
下意识的,许可往屋里躲了躲,可又觉得这样不对。
而贺村长的老伴,虽然许可叫她一声“大婶”,但不知道是她看上去显老,还是真的老,总觉得跟自家奶奶的年纪差不多。
自己一个年轻人,却让两个老人在外面忙乎给他做饭,即便是在家里,老妈做饭的时候,只要他在家,他也会在旁边帮着打打下手。
那混着燃尽木屑灰尘的烟雾似乎小了些,许可走到贺全贵老夫妇旁边,说要帮忙。
“不用不用,你进屋歇着吧,咱们这儿也没啥好的,许老师不要嫌弃就好。”陈大婶一边忙活着,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许可一看,好像自己还真帮不上忙,这土灶他还是第一回见着, 贺全贵点起那些木柴后,便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了。
土灶上支着一口大锅,只是那锅又黑又破,甚至在边缘上,还有见到一些曾经留下的食物残渣。
见识了这里的贫穷,许可对这样的灶具到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卫生状况……许可不好挑剔,干脆别过眼去,看看有没有其他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贺全贵似乎看到了许可有些无措的样子,便拉起他回了屋,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个村子里的一些事。
临走时,许可又看了眼正在做饭的陈大婶,只见她小心翼翼地用着刚刚借来的水,一点点倒进了大锅里。
心有些沉,喝过那半碗水之后,许可的胃里一直不太舒服,而照目前看,他以后的喝水吃饭,用的都是那样的水了。
“贺伯,我帮您接水去吧。”现在日头还足,许可也无事可做,想到老村长家里那点儿可怜的用水,便主动提了出来。
他年纪轻轻,又是个大男人,虽然比不上那些常年卖苦力的有力气,但接些水还是没问题的。
贺全贵却是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想去,那就明天吧,今天来不及了,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接水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许可心里一惊,就是接个水,有那么夸张吗?现在还太阳当空照呢,怎么再回来天就黑透了?
但瞬间他就明白了,接水的地方,只怕离这里挺远的。看了下时间,又估摸了下脚程,这一算,许可又是一个心惊肉跳!
这一来一回,如果从现在开始算,到天色黑得透透的,如果忽略爬山下山,估计也得有个四十公里吧?
二十公里……这个数字,实着让许可打了个冷颤,这都赶上半个马拉松的距离了,而他们,只是每次接水要走的路,这用水也太困难了吧!更何况,这里都是老人和孩子,他们本就力气小,每次想必也挑不了多少水回来。想想真是心惊!
目光再次飘到贺全贵老伴旁边的那半桶水,因为做饭用了一些,现在只剩下一点儿了,在半透明的塑料桶里,更显得浑浊。
此时许可再也没有对这些水的鄙夷和不敬,虽然是这样的水,也是他们辛苦挑回来的,自己哪儿有资格再说什么!
心里有些发凉,更替这山里的村民感到悲哀。想到城里的生活,别说家里做饭洗碗洗澡和冲马桶的水,就是那些公园的喷泉,或者学校浴室里的淋浴,再或者是游泳馆里的水,随便拿出一些,都够这些村民用上很久了。
看着桶里飘忽的那点儿液体,许可满脑子都是水管中哗哗流出的自来水,那么鲜明的对比,而他却是头一回感到城市光鲜的外表下,却是充满着无言的罪恶。
“小伙子,来,吃饭了,老婆子我不太会做饭,你别嫌弃啊!”就在许可呆愣的功夫,贺全贵老伴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哦,好,好!”许可连忙应了声,转头看去,只见陈大婶已经在屋里的破桌上摆好了三个碗,以及……像木棍一样的筷子。
而贺全贵也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就等着许可和他老伴入座后开饭了。
只有三个碗,还是破碗,三双筷子……昏暗中,三双筷子看不出颜色,但能看得出来,上面似乎还有以前的食物痕迹。
陈大婶见许可盯着筷子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拿起那双筷子,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擦净了,用吧。”
许可再看过去,这次他看得清楚了,那双筷子之所以看不出颜色,是因为用的时间太长,关键是,上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痂。
是什么痂……不能深想。许可虽然自认自己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可这进嘴的东西,他平时还是挺注意的。
但现在,已经不是他挑三捡四的时候,想想这里用水的困难,连喝水都成了问题,哪儿还有多余的水去洗筷子。
算了,入乡随俗吧,他们都能用得了,自己有什么可侨情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许可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态,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面前的碗里,像极了中午二花娘给他的那碗东西——黑乎乎的陈年玉米饭,伴着没什么味道的土豆,还有一些野菜。只是贺全贵家里的野菜,似乎没有二花娘给的多。
他这刚一坐下,陈大婶便是一惊,片刻的无措后,连忙将她面前的那碗饭换到了许可面前,并说道:“这碗是你的。”
嗯?还不一样?
许可忙低头看自己面前那碗,再看看老村长面前那碗。果然,贺全贵夫妇此时前面的碗里都是刚才他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只不过老村长的是多半碗,陈大婶的是小半碗,而他自己面前的则是——满满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
虽然面看上去有些糟,颜色也不好看,但比起那两位老人家的,却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关键是,一些野菜旁边,赫然地躺着一个荷包蛋!
这鸡蛋……?许可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大婶,只见陈大婶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就像奶奶看着他的那种柔和目光,笑呵呵地说道:“你能来这儿不容易,咱们家也没啥好招待你的,别嫌弃。”
说完,她便坐了下来,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开始慢慢吃起了她面前碗里的东西。
许可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鼻子一阵阵发堵,连带着眼睛也跟着不舒服,像是眼眶后面有什么要冲出来了。
他还记得,今天下午他和老村长闲谈的时候聊过他家门口的那只鸡。老村长告诉他,全村只有这一只鸡,还是去年让二狗子从山下的镇子上带来的小鸡崽慢慢养大的。
村长家之所以会养只鸡,只因为他老伴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可他们这里穷得厉害,哪儿有钱买药?只能靠平时攒些鸡蛋,一定日子后,就让二狗子下山帮着给卖了,换点儿钱去给他老伴买续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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