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可只得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木棍儿,教着眼前唯一的三个学生写写画画。
三个山娃子倒是学得认真,可许可却快憋屈死了。
在他看来,当老师就应该是站在明亮的教室中,面对着几十个孩子,超明几亮,朗朗读书声高低有律的回荡在教室中。
就算是来到贫困山区他有心理准备,可眼下这情景……许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当老师的。
中午,二花娘送来一碗玉米饭,旁边配着一些野菜。即便是这样的饭菜,也让那三个孩子看得直流口水。
下午,许可想着要不要再上会儿课,那个叫囡囡的女孩子却不来了,二花娘解释道:“她奶瘫痪在床,家里还有个弟弟,晌午能让我拉出来上课已经不容易了,下午她要在家干活,铁定是出不来的。”
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一瘸一拐的男人。他肤色黝黑,即便是个大男人,在看到许可时,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师,我是栓娃子他爹,娃子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说完,又有些羞愧地补充了句:“别揍的太狠了,我……我就这么一个娃。”
看着这对父子离开的背影,二花娘欲言又止,最后对许可歉意的笑笑,拉着二花走了。
许可回到他的宿舍,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再看这一碗几乎没有油水的饭,他不得不认清眼前的事实:这个地方的贫穷,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行李箱里带来的零食和两瓶矿泉水,眼下已然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当初老妈给他装这些吃的东西时,许可还挺排斥的。自认为自己是个大男人,出门在外,怎么省事怎么来,怎么能像个姑娘似的带一堆吃的。
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许可知道老妈对他的挂念,便也就随着老妈的心意,随她怎么折腾了。
现在看来……不仅带对了,还带少了。
这里的气温早晚温差很大,此时正值中午,待在屋子里,便显得有些闷得透不过气。
走出屋子,离开这所不像学校的学校,许可想到处走走。
年轻人总是对这个广大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无论条件如何,外面的世界总会有魔力般的吸引着他们年轻的心。
这个村庄位于接近山顶的山腰处,相对于山间的陡峭,这里还算平坦,只是村里的小路仍有些不好走,特别是在炎炎烈日下,脚下的土地干得几乎要裂开了缝,每走一步都能带起灰尘。尘土间冒出的热气烘烤着踏步而行的每一步。
这里虽然没有大都市的繁华与喧嚣,却有着城市里没有的静谧。虽然是落破的村子,但放眼看去,除了居住环境不怎么样外,自然景观到是特别好,尤其是站在村口向外眺望,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林,这纯粹的天然颜色,让人顿感心旷神怡,只觉得全身都无比放松。
呼吸间,鼻腔内充斥着尘土与植被的清新,不像大城市里,每一吸都带着重重的汽车尾气的味道。
许可漫无目的的在这里溜达,三个孩子下午都不来了,这让他有些感觉无事可做。
村里的住户好像并不多,许可走了半天也没见着多少人,那些个个破败的土坯房子前,只有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小孩儿。
也许这里的日照太厉害,空气质量又比城里的好,紫外线更强了些,这些人的皮肤都被晒得又黑又糙。老人家们坐在屋门口,用他们像树枝一样的枯手缓慢的编的藤筐,小孩子们则背上背着弟弟妹妹,还要在旁边帮着清理不知什么时候挖来的野菜,用又少又浑浊的水,小心清洗。
他们看到许可,小孩子们先是很好奇,但很快便胆怯的跑开,老人则是打量着,而后善意地打了个招呼。
一路走来,许可发现,这个村子里学龄的孩子还是有一些的,怎么今天就三个人来上学?
“呦,许老师!”许可正犹自想着,突然听到一个浓重的地方口音叫了自己一声,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个有些驼背的老者。
他身上一件破旧的老款短袖衬衫,也不知原来的颜色是不是本就如此,此时看上去,显得很暗沉。身下的一条黑色裤子,肥肥的晃荡在他瘦瘦的腿上,在烈日下,让人觉得更加燥热。裤子虽然肥,却有些短,脚上一双旧旧的片鞋沾满了灰土,其中一只鞋上,若隐若现着这位老者的一个脚趾头。
许可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老者,但老者好像认识他一样,让他有一时的怔住。
只见老者呵呵地笑着走了过来,见许可有些无措的样子,笑着说道:“许老师,我是这儿的村长,你叫我老贺就行。”
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村长!难怪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了。只是昨晚的光线实在不怎么样,在极累之下,突然又面对一群的陌生人,许可也没认清谁是谁。
只不过,人家多少也是个国家干部,又是长辈,自己哪能真没大没小没礼貌的叫人家老贺。
“贺伯伯,不好意思呀,我刚才没认出来。”许可歉意的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尴尬。
“咋样?不习惯吧?”贺村长贺全贵双手搭在身后,陪着许可慢慢向前走,同时关心的问道。
许可有些语塞。这让他怎么说?说实话,这个地方跟他想象中的差得太多,他还真不习惯。可真说了实话,会不会太打击这位老人家了?
“我……我应该会慢慢适应。”许可含含糊糊的回答道。他不善于说谎,也觉得不应该说谎。
贺全贵没说话,只是气氛有些沉重。
“来我家呆会儿吧,我家里就我和我老伴。”走到一个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的土坯房前,贺全突然开口邀请到。
许可很顺从地应了。
他以为,村长家多少会好点儿,可他想错了。贺全贵的家,跟其他人的家也差不了哪儿去,唯一不同的是,他家门口的空地大了点儿。在门口的土灶旁边,还有个笼子,里面有只鸡。
那只鸡看上去好像有些瘦,身上的毛又脏又乱,见到许可地过来,扑腾了几下,又老老实实的窝在一旁不动弹了。
贺全贵瞥了眼那只鸡,背着手,进了屋,同时低声道:“老婆子,咱们的新老师来了。”
片刻的安静后,就听到一个慈爱的地方口音说道:“小伙子,来来,坐坐!”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蹒跚地走过来一个老妇人,她的个头儿不高,干瘦的脸上满是皱纹。
也许家里很久没来过客人了,老妇人一直有些不知所措,除了说声坐,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你这个老婆子,给许老师倒杯水啊!”贺村长瞪了他老伴一眼,提醒道。
他这一说,许可才发现,自己是有些渴。出来时,他猛灌了半瓶矿泉水,而后在烈日下走了那么久,现在嗓子也是干干的。
老妇人听了,恍然大悟,连忙踱着步走到屋门口,许可可以清楚地听到舀水声,可还没等老妇人进来,贺全贵又说了句:“给烧热了再拿过来。”
许可刚要说不用麻烦了,脑中突然闪现出早上二花娘给他抱来的那半盆水。虽然盆子下已经沉淀了些杂质,可那水依旧浑浊。也不知道村长家的水,是不是也是那样的,如果都一样的话,还真没法直接喝。
不对,就是烧开了喝……想想水里漂浮的东西,许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得下去。
抛开这些,许可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村长,开口问道:“贺伯,咱们这里的孩子怎么有的没来上学?”
他作为支教老师,职责就是来教书,可学校有了,教室有了,虽然有点儿惨不忍睹,但既然开了课,学生也应该来啊!
贺全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在许可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老村长开口道:“许老师,这个……你就别要求他们了。那些娃子来不来都一样,反正也学不来啥东西。”
这话一下子激起了许可的不忿,老村长这话,明显就是不相信他能教好书!他怎么就不能教好了?他可是正经师范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如果不来支教,也能被分配到不错的学校教书。北京的孩子他都能教得了,怎么到了山区,到教不了这里的孩子了?
不过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面子上他也不好发作,沉了沉气,许可说道:“我虽然年轻,但自认为教孩子们这些基础的知识还是没问题的,贺伯是不是想多了?”
贺全贵一听,面上有些尴尬。
“许老师,你误会了。”贺村长连忙解释道:“城里的娃子,哪个都能给我们当老师了,不过……”他语气顿了顿,似乎对下面要说的话,有些不好开口。
许可不说话,贺全贵长叹一声,干瘦的手一拍大腿,说道:“不是我老贺不相信许老师,那是因为,你在这儿也呆不了几天,现在也就别折腾那些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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