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柱子死因

“你说啥?”老村长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问道。

邻村的不敢再说话,好像他多说一句,都会让这个憨厚的老村长大发雷霆。

片刻后,老村长叹了口气,就像身上的精神气全部都散空了一样,刚才还急迫的样子,此时一片颓然。

不管怎么说,柱子都是他们村的,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子,现在说没就没了,他的心又沉又痛。

天太黑,天气也太恶劣,老村长担心邻村的就这么回去不安全,便安排他先住在柱子家另一间小房里。

“你爹娘睡了没?我想回去取点儿东西。”离开栓娃子家,老村长问向许可。

事关紧急,否则他也不想打扰许可的父母,可他现在需要回家拿些东西。

“应该还没有。”许可跟着老村长,此时的他,心情同样沉重。

果然,那间屋中依旧飘忽闪烁着暗暗的灯光,老村长站在屋门前,犹豫了片刻,终是抬手敲响了自家的屋门。

轻轻的应答声自屋里传出,老村长推门而入,许可紧随其后。

屋中,魏秀芳和许大远并没有休息,他们看到老村长和许可后,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脸紧张的问道:“出了什么事?要紧么?”

老村长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默默的走到一个旧柜子旁,打开后从柜子最下面翻出一个纸包,用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后,拿出一小摞钱。

昏暗中,老村长的动作迟缓却坚定不移,许可看得清楚,老村长手里攥的钱,最大面值的不过是一元两元的,其余的,甚至还有几分的。

那是他辛辛苦苦攒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卖了鸡蛋后得来的散钱,留着给陈大婶买药的。

现在母鸡没了,老村长家更是舍不得花钱,现在却突然将钱都拿了出来。

又是阵敲门声,陈大婶和二花娘进了屋。看到老村长手里的钱,陈大婶先是怔了怔,而后说道:“我的病不要紧,你先拿去救急。”

老村长感激的一笑,回道:“等过年儿子们回来,一定先紧着给你拿药治病。”

许可也不明白老村长为什么会拿钱出来,但知道一定是跟栓娃子爹有关,二话没说,连忙从自己已经收拾好的背包里拿出所有的钱。

“贺伯,我刚毕业,没什么钱,这是我的心意,希望能帮上您,或者……柱子哥。”许可真诚地说道。

许大远夫妇不解地看着他们,魏秀芳拉了拉二花娘,问道:“大妹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花娘也只是回家将陈大婶叫了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但瞧着老村长肃穆的神态,心知一定是大事。

老村长看着许可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一百多块而已,但对他们这里而言,已经是一个人一年的收入了。

“小许,这钱……算贺伯借你的,等柱子的后事办完了,我再去镇去要钱,等到了钱,我一定先还你!就算是要不到……”老村长想了想,说道:“等春节,村里的男丁们也会回来几个,还有我儿,我就是挨家挨户地借,也会还给你!”

“贺伯,不用还……”许可没觉得这一百多有多少,但现在被老村长这么严肃地说着,好像他这钱,是个天文数字似的。

老村长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什么,再次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许可手里的钱,转身离开了。

他的步履依旧缓慢,身背依旧佝偻,好像他那瘦小的肩头上扛着整个荷兰村,扛着整座大山。

陈大婶看着离开的老村长,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终是没问出来。

魏秀芳却按耐不住心底的疑惑,又拉住了许可,开口问道:“小可,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许可的心情无比沉重,栓娃子爹的事,他也没必要瞒着他的父母,便回答道:“妈,你知道我有个学生叫栓娃子吧,一个不到六岁的小男孩。”

魏秀芳点点头,许可的几个学生她几乎都见过,在她生病期间,那几个小孩子总是变着法儿的弄些野果子给她送过来。

后来许可告诉她,那些孩子都是在放学后从山里捡的,而山里其实很危险,他们只是觉得,他们尊敬许老师,许老师的妈妈自然也要尊敬。

为此,魏秀芳着实感激了一番,不过当她知道那些孩子将野果子给了她,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心里又酸又涩。

而那个栓娃子,是许可学生中最小的一个,每次都跟在那些大孩子身后跑来跑去的,特别是每次去山上捡果子,回来后都是一身泥土,甚至好几次身上都挂着伤。

“他怎么了?”魏秀芳问道,说实话,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她对那些孩子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是他爸爸……”许可的嗓子感觉很紧,他自从来这里支教,与栓娃子爹有过几次接触,甚至他上次生病,都是栓娃子爹救的他,还有这次他妈妈生病……

“那个叫柱子的?给你妈胡乱吃了些药到底吃好了。”许大远在旁边说道。

“他死了。”这三个字犹如泰山压顶,许可说出来后,只觉得胸口窒息得透不过气。

别说魏秀芳和许大远,就连还没有离开的二花娘和陈大婶也是一愣。

“许老师你说啥?柱子……柱子咋会死了呢?”二花娘不敢置信的问道。

许可又将邻村的告诉他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便低垂着脑袋坐在床边上不再说话。

只因为,胸口的憋闷已经冲至他的五官,让他的鼻腔酸酸的,眼眶也是胀胀的,如果不是极力控制,只怕眼泪早就冲了出来。

魏秀芳和许大远也甚感意外,不久前才刚刚听了二花娘家的遭遇,想不到这才过了多久,便亲身经历到这个村子又有人离世。

许可没有应答二花娘的问题,倒是陈大婶一阵惊愕后喃喃的念叨着:“今儿傍晚我还听柱子说要去打两只兔子给小许践行,没想到这个傻小子真去了!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也不瞧瞧这老天爷给的什么天气!那会子出去,别说他有一只脚还不好使,就是正常人……怕这个傻小子呀!他走了,他家娃子可怎么办!”

陈大婶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只是宣泄着心里的伤感和对栓娃子爹的可惜。

可向来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大婶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可听言,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大婶,急声问道:“您说什么?柱子哥出去打兔子,是为了……给我……践行?!”

陈大婶也莫多想,便点了点头。可当她看到魏秀芳和许大远一脸复杂时,又连忙改口道:“小许,我说错了,是栓娃子要吃肉,他爹便去山里了……”

可他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无论魏秀芳和许大远怎么想,但许可知道,他认识栓娃子这么久,那个小孩子能吃饱饭就已经很开心了,绝不会提出要吃肉。

可以说,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尝过肉的味道,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吃肉?

此时的许可,内疚和自责互相撞击着他的良心,如果他不答应父母回京,憨厚的柱子就不会出去打兔子了。

狂风依旧,夜雨似乎更大了,陈大婶找出一块油布,与二花娘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个屋子,只剩下许可一家人默默无言。

“爸、妈,你们早点儿睡吧,我也先回屋了。”许可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与他的父母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到了他自己的那间小屋。

风声雨声透过墙壁和窗子,清晰的传进屋中,许可躺在床上辗转难安,耳边听到的却不是呼啸的风雨声。

栓娃子哭叫着找爸爸的声音,不知是幻听,还是真的随着这风雨声传了出来,许可满耳朵似乎都是这孩子的声音。

脑中又回想起他自从来到这个山村后所经历的一切,特别是与栓娃子爹有关的。

那个憨憨的男人有着一张黝黑的脸,对她说话总是带着笑,唯独对栓娃子说话时,严厉中透着对儿子无限的爱。

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栓娃子爹的时候,那个男人高兴的说道:“山里有了老师,咱家娃子以后就有盼头了。娃子有了出息,他死也能瞑目了。”

当时肺腑的感言,却不想最后一句应了验。只是……他明天就要离开了,这里的孩子们依旧没有老师,他的儿子——栓娃子,不知再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老师,那个小男孩以后真的能如了他的愿,走出大山吗?

许可突然觉得他的责任重于山,他有责任带领这些孩子走出大山,有责任给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家人一个希望和未来。

风雨声依旧,许可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栓娃子爹那张黝黑憨厚的脸,他一脸不舍的看着他的儿子,而后再看向许可时,却是满目的凝重。

他突然开口说道:“许老师,你是个好人,我就把我这娃子交给你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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