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唯一出路

小许这城里娃身上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能不用水就把栓娃子的手擦干净,估计也是城里的稀罕玩意儿。

不过这时陈大婶也才看到栓娃子手上的大水泡,“哎呦”一声,连忙去翻找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根有些弯曲的针,弯着腰,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对栓娃子说道:“奶奶这针可是用火烧过的,把你这大泡挑破了,你这手也就好了。”

说着,拿着那旧针冲着栓娃子的手背就过来了。

栓娃子看到针本来就吓一跳,听陈大婶说这针又是烧过的,顿时怎么也淡定不下来,求助地看向许可,却也无处可逃。

“别怕,挑破了泡我给你上些药。”许可轻轻安慰栓娃子,陈大婶手上的针挑了两下,顿时那鼓鼓的水泡便瘪了下去,两股淡黄色的液体慢慢爬过栓娃子的手背。

许可连忙帮他擦干净,又马上抹了些烫伤药,贴了两块创可贴,这才算处理完毕。

再看看栓娃子的两只小手,虽然皮肤的本身颜色有些暗,却是一只干净一只脏,而许可手里的那张湿纸巾也变成浅黑色的了。

刚准备再拿出一张湿纸巾帮着栓娃子把另一手也擦干净,这时躺在陈大婶床上的栓娃子奶奶猛地一阵咳嗽,那声音浑浊而沙哑,并带着闷闷的啰音,让人一听便知道她此时有多难受。

栓娃子全身猛地一震,拔腿便从许可和陈大婶中间穿过,飞奔向床上的奶奶。

“奶,你是不是饿了,我还没烧饭,不过,咱家的……”栓娃子的声音越说越小,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奶奶解释他的过错。

陈大婶像是见过更多的生老病死,此时躺在床上的老人家,明显身体已经不行了,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孙子再跟她说什么。

一把拉开栓娃子,陈大婶说道:“你先去别人家等你爹回来吧,你奶奶先跟我家。”她只怕这个小家伙在这儿越帮越乱。

许可拉起栓娃子,现在时间还不到中午,全村的人都因为栓娃子家着火而乱成一团,家家户户更是没水了,很多小孩子又挑上扁担去接水了。

对于挑扁担这事,许可跟着老村长接了两次水后,到也适应了,他带着栓娃子,挑起扁担,像其他村民一样,向两村之间唯一的水源走去。

一路上边说边说,许可到是从栓娃子嘴里知道了很多村里其他小孩子的情况。

他们小孩子常在一起玩,有些话便也说得清楚。老村长贺全贵说那些孩子不能来上学,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但从栓娃子嘴里得知,又是另一种情况。

那些孩子,根本没有上学的意识,更不知道上学有什么好处和必要。在他们看来,在家帮着干干活,哪怕出去玩,也比坐在破屋子里听些不明白的事情来得开心。

他们看到栓娃子天天去上学,不能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了,还嘲笑他,道:“你识那几个字有什么用?咱们村子都没有其他字可以让你看,你学了也是白学!”

栓娃子起初不为所动,其他小孩子也跟着起哄道:“你瞧瞧我爸妈,一样不识字,不还是能去城里打工挣钱!”

同样的话,别说本村的,就连临村的小孩子们都是这样说。栓娃子年纪小,还没有是非观,小朋友们都这样说,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也便动摇了。

只是他刚刚向他爹透露了一点儿“学习无用”的想法,他爹就将他暴揍一顿。终了,栓娃子爹这个曾经敢于走南闯北的七尺汉子,抱着他唯一的儿子痛哭一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栓娃子不明白,挨打的是他,他爸爸哭个什么劲?

只是栓娃子被他爸爸打怕了,便只得乖乖地让他爸爸抱着哭。

栓娃子爹哭到情难自禁时,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栓娃子听的,就听他说道:“不上学,不学知识,就只能永远窝窝在这山沟沟里。去了大城市才知道,识字会算术有多重要!咱家就是吃了这个亏,没钱没出息,你妈才不要咱们了,爸不希望你以后跟我一样,你不懂不懂啊娃子!”

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栓娃子着实吓得不轻,甚至都忘了屁股上的疼。

只是他爸爸的话也让他听得懵懵懂懂,特别是提到他妈妈……

别的小孩子都有妈妈,像二花,可以天天和妈妈在一起,别的小朋友在过年时,也可以见到他们的妈妈。

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无论是平时还是过年,别的小孩子都可以有妈妈抱,为什么他就没有?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爸爸,每次一问起,爸爸就变得异常烦躁和生气,直接告诉他,他妈已经死了,以后不要再问!

但栓娃子不信,后来他去问奶奶,奶奶也变得沉默不说话,后来,栓娃子渐渐也就不问了。

但心里对妈妈的好奇与怀念却始终没有停止过,甚至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以及对更多事物的理解,反倒越来越想念自己的妈妈。

栓娃子这孩子看着呆头呆脑的,跟许可混熟了,话匣子一打开,什么话都说,而且他就像找到了忠实听众一样,以前不好对小朋友说的话、不敢对爸爸和奶奶说的话,一股脑地都说给了许可听。

许可本来就有些同情栓娃家的遭遇,想不到,他爸爸竟然还是个有远见、明是非的。

在这种地方,文化知识看起来的确像是没什么用,每家每户、祖祖辈辈都守在深山里,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有多大,更不知道祖国的变化有多大!

而栓娃子爸爸算是早一批出山务工的,看多了外面的世界,了解了时代的进步,也明白了只有好好学习,才是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的道理。

如果每家都能这么想,那该多好。把文化知识带进这深山是许可这次支教的职责,但能让孩子们学以致用,用自己的文化知识帮助他们脱离贫困,这才是国家让他们这些毕业生过来支教的最终目的。

由于今天来接水的村民多,等许可和栓娃子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沉,山风透过密林吹在身上,竟有了层层寒意。

一进村,便有村民对着栓娃子喊道:“栓娃子,你爹回来了,刚才还找你呢!”

刚才还走走笑笑的栓娃子一听这个,立即停止了步子,紧张胆怯地看着许可,好像再往前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似的。

“老师、我、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栓娃子眼睛里含着泪花,小声地说道。

许可的肩上还挑着水,而且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早晚都得回去,难不成,你还在这儿站一辈子了?就算你一直站在这儿,你爸爸也能找到你。”许可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那怎么办?老师,你快救救我……!”栓娃子没听出许可的安慰,吓得他立即拽着许可的衣服,好像抓住能救他的保护神一样。

看到栓娃子的样子,许可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态度。眼前这个小不点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心里承受能力肯定弱,更何况,今天他还经历了家里失火这样的大事,心里肯定会害怕。

想想自己小时候,好像还不如他呢!那时候,他好像都三四年级了,一次中午回家吃饭,把学校的足球带回了家,却在屋子里踢了起来。

家里那么小的空间,怎么容得下一个足球的飞扬?

结果他一脚下去,正好将足球踢在了大衣柜的镜子上,那大大的整片镜子应声而碎,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镜片零零星星的贴在衣柜上,一片狼藉。

当时他吓坏了,连饭都没吃,抱起足球就跑回了学校。下午放学后,他一直磨磨蹭蹭,就是不敢回家,一直到天黑,老妈老爸一脸焦急地来学校找他,最后才将他从教室里拎了回去。

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爸妈问起大衣柜镜子的事。他当时的心情,应该和现在的栓娃子一样吧。

不对,栓娃子应该比当时的他还紧张、还忐忑!毕竟不是碎了块镜子,而是家里失火!

深吸口气,许可尽可能地放松语气,安慰道:“别害怕,你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爸爸批评你,我帮你劝劝他,好不好?”

栓娃子一听,黯淡的双眼立即亮了起来,就像天边初升的星辰一样,充满希望。

“真的?老师,你可不许骗我,你一定要救我!”栓娃子又确认了遍自己的安全,这才跟着许可一直往老村长家走去。

远远的,便瞧见老村长家小小的窗户里透出微微亮光,忽明忽暗地轻轻摇曳着。栓娃子的步子一顿,再往前走时,明显感觉他走得慢了。

连许可都有些紧张,自从他来到这里,一直住在老村长家,知道老村长家里平时不点灯。但今天却例外了,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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