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熊瞎子”

金基镐听姑父说过,当地人把这种动物称作“熊瞎子”,因为他们的小眼睛与脸上的毛发同样颜色,粗看上去很难发现。“熊瞎子”们体型庞大、孔武有力,在朝鲜北部山区和中国东北的漫长冬季里,它们会不吃不喝连续睡上好几个月,等到春暖花开醒来之后,饥肠辘辘的“熊瞎子”就会离开自己藏身的树洞,四处觅食,不管他们看到的是野兔、狍子,还是人。姑父说,一旦在野外和“熊瞎子”碰上了,跑是没用的,“熊瞎子”的速度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任何一个健壮的青年。爬树也是没有用的,经常去枝头摘蜂窝、偷蜂蜜的“熊瞎子”们个个都是爬树的能手。要想在“熊瞎子”面前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躺下装死,因为“熊瞎子”再饥饿,也不会去吃死去的动物。

看到这只“熊瞎子”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金基镐便躺倒在地。不消片刻,“熊瞎子”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金基镐屏住了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在耳边回响。“熊瞎子”垂下了脑袋,用鼻子在金基镐身上来来回回地嗅着,仿佛在确认面前的这个生物是死是活。

嗅过一遍,“熊瞎子”慢慢转过了身体,好像准备离开。金基镐吊着的心缓缓地放到了肚子里。可是,“熊瞎子”这时候竟然又转过头来,抵近了金基镐的脸又闻了起来,似乎并不甘心于它自己刚才的判断。金基镐再次屏起呼吸,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熊瞎子”的鼻子有些潮湿,喷出的热气拂在金基镐的脸上,痒痒的,他忍着,忍着,垂在身子旁边的手暗暗地狠抓着地面上刚刚萌芽的青草。然而,终于忍不住了,金基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熊瞎子”也被这个喷嚏吓了一跳,往后一仰身,愣了一下。

金基镐趁着“熊瞎子”一愣神的功夫,翻身一滚,左手往地下一撑,整个身子借势弹起,拔腿便跑。跑,就算没用,也只能是金基镐此时此刻的唯一选择了。

“熊瞎子”似乎感到被愚弄了,它暴吼一声,撒开四肢追来。金基镐一连几次甚至感觉“熊瞎子”鼻孔呼出的热气都已经喷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金基镐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脚下也越来越沉重,翻过一道山梁,他感觉自己再也跑不动了,心想或许今天就将死在这里,悲愤之中,他“啊”地大叫起来,这叫声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久久。

此时,金基镐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清国人的衣衫,颌下留着长长的银须,但并没有如一般清国人那样梳着辫子,满头银发只是随意地散在脑后。

“老伯伯,快跑!快跑啊!”金基镐用自己仅会的几句汉语向老人喊道,然而老人一动未动。

金基镐见老人仍旧站在那里,以为老人要么是年老体衰行动不便,那么便是惊吓过度。

金基镐知道,自己若再往前跑,“熊瞎子”一定会发现这个老人,到时候也许“熊瞎子”转而去抓捕这个老人,自己就能有一线生机。但自幼习武的金基镐深知自己这么做就违背了侠义道,于是心下一横,停住脚步一转身,拉开架势,决心正面阻击“熊瞎子”。

此时的金基镐已经跟随父亲习练了七、八年花郎道功夫,可以说小有心得。面对飞身扑来的“熊瞎子”,金基镐纵身一跃,连环踢出,尽数踢在“熊瞎子”胸口的白色“月牙”之上。固然“熊瞎子”皮糙肉厚,但金基镐这几脚也有不小的力道,让“熊瞎子”感到疼痛。

金基镐再度转头冲着那老人喊道:“老伯伯,你快跑啊,我帮你拦住这熊!”

话音未落,“熊瞎子”怒吼一声又向金基镐扑将过来。

金基镐躲闪不及,胳膊给“熊瞎子”锋利的爪子一抓,立刻多了几道血痕。然而金基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身形一矮,从摇摇晃晃站立着的“熊瞎子”腋下钻了过去,猛地朝着“熊瞎子”后背连击数拳。“熊瞎子”毕竟是个野兽,转身缓慢,金基镐就利用自己脚下的快速移动,与熊瞎子逗起圈子来,一边跑着,一边寻觅机会打上几拳、踢上几脚。金基镐越打越有信心,想着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这“熊瞎子”总会累到不愿再打,自己便有全身而退逃脱的机会。然而他这一闪念之间分了心神,“熊瞎子”嗷呜怪叫一声,熊掌横扫,金基镐躲闪不及,被拍倒在地。

眼看着“熊瞎子”就要扑将上来,金基镐闭上了双眼。可突然觉得身前闪过一道黑影,金基镐定睛一瞧,刚刚那个老人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他的面前挡住了“熊瞎子”。

这老人左手抓住金基镐的衣领往后一送,金基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一片羽毛一般,飘飘然地飞向老人身后一两丈远的地方,随即轻柔地落在草地之上。再看那老人,微微一转身,右掌排向“熊瞎子”的脸颊。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但“熊瞎子”却登时惨叫一声,站立起来,竟然如同人类孩童一般,双手捂住脸颊。

被人打脸,这“熊瞎子”怒火中烧,使出全身的力道向老人扑将过来。

“小心!”金基镐下意识地惊呼道。

然而金基镐立刻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见老人舒展双臂,如同在半空中划过一幅太极图,那“熊瞎子”的两只硕大熊掌被老人的双臂带着旋转起来。随即老人双掌送出,连击“熊瞎子”两肋。噗噗两声沉闷的响声过后,“熊瞎子”往后倒退几步,竟然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片刻,“熊瞎子”翻身爬起,瞅着面前的这个老人,仿佛望着什么妖魔鬼怪一般,两只小黑眼睛中满是惊慌与恐惧。低沉地“呜呜”哀嚎几声之后,这“熊瞎子”一扭身飞速地逃跑了。

见“熊瞎子”跑远了,这老人缓缓地走到金基镐的面前,一伸手将金基镐拉了起来,用朝鲜语和蔼地问道:“小孩子,你还好吧?”

“老大爷,你会说朝鲜话?”金基镐又惊又喜,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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