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枪声

“我……我听……听路边的人说的。”金玖强词夺理地辩白着。

“哦,那我也想请这位小兄弟来好好说说,是谁告诉你打仗的事情的?”松井一郎说着,把手伸向金玖肩头。

身为柔道高手,松井一郎这一抓绝非简单出手,暗含着柔道手技“浮落”中的一招。

眼见松井一郎手上带风,瞬间就要抓到自己胸前,金玖暗沉一口气,扎稳下盘,右手一翻,已成“手刀”之势,将松井一郎伸来的手针锋相对格挡开来。

松井一郎一看,弱冠之年的金玖居然能够出手挡下自己这招,不仅大为惊讶。

作为这一地区的治安官,松井一郎每天在街上巡逻,常常看到金玖和一干朝鲜孩子呼啸而过,在他眼中,金玖即便出身于花郎道世家,也不过是个只知招猫逗狗的顽童,何况他其实也并没有将花郎道这一朝鲜传统武术放在眼里。

可松井一郎又怎知道,金玖从四、五岁开始,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金基镐的严格督促下练功、习武。

松井一郎这一招被金玖挡下,便晓得金玖的花郎道童子功已有相当扎实的功力,便不再拿他当个寻常顽童看待,而是打起精神,暗转腰盘,压低上身,斜刺里猛然冲到金玖身侧。

金玖虽然功夫不错,却毕竟年少,缺少对敌的实战经验,此刻再想使手刀,松井一郎已经欺身近前,令他上肢无法发力。

金玖又想抬腿,但无论是踢技还是劈技,也已经没有转圜的空间。松井一郎一把搂住金玖,手臂再一送力,一招“大腰”,便将金玖整个身子反转到了空中,摔倒在面前的院子中。

松井一郎见金玖摔得狼狈,哈哈大笑,便想走上前去。

不想金基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住松井一郎的手臂。

松井一郎以前并没有和金基镐交过手,不过酷爱武术的他曾经和朝鲜的其他花郎道高手过过招且战而胜之,这才助长了松井一郎对花郎道这门朝鲜传统武术的轻视。

然而金基镐这一抓,松井一郎立时感觉到一阵麻意从自己的手腕延伸到肩膀。

松井一郎想抽出胳膊,可金基镐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令他的手腕丝毫动弹不得。金基镐功夫之强,大大地出乎了松井一郎的预料。

“松井队长,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我金基镐身为金氏道馆的馆主,自然也有责任确保一方平安。如果这里发生什么情况,我会如实向朝廷报告的!”

说罢,金基镐松开了松井一郎的手。

听到金基镐这番不卑不亢,却又给了他面子和台阶的话,松井一郎也不得不识趣地嘿嘿一笑。

他说道:“金馆主的名誉和功夫都是一样的好,相信金馆主会和我们治安人员共同协作,维护好这里的治安!”

说罢,松井一郎一招手,带着日本宪兵们离开了金氏道馆。

载着伊藤博文的专列缓缓驶进了哈尔滨火车站。

站台上,沙俄军乐团的乐手们奏起了欢迎的乐曲。

专列车门打开,沙俄财政部长戈果甫佐夫走上了列车。

安重根这个时候也走进了车站候车大厅。

他的打扮,他说汉语时那并不正宗的发音与语调,都让守门的沙俄军警认为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青年。

走进候车大厅,安重根发现这里的日、俄和清国的军政大员都不少,和他们站在一起难免容易露出马脚。

转头一看,检票口附近有一个小卖店人很少,透过小卖店的窗户还能看到站台上的情景。安重根便信步走了过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浏览着小卖店柜台上的商品,一边观望着外面。

寒暄过后,戈果甫佐夫对伊藤博文说道:“公爵阁下远道而来,我们不胜荣幸。一会,我们俄罗斯领事馆将为阁下举行盛大的欢迎午宴,敬请阁下光临。我的仪仗队现在正在外面列队整齐,如果能蒙公爵阁下检阅,我本人也将十分荣幸!”

伊藤博文听到戈果甫佐夫的话,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够在哈尔滨一睹贵国军队的威仪,我非常高兴!”

说罢,伊藤博文站起身来,在戈果甫佐夫的引导下走出车厢,走下列车。

站台上,沙俄仪仗队、军乐队,各国领事团、中国仪仗队和日本侨民组成的欢迎团已经整整齐齐站在那里。

伊藤博文一生纵横东西洋军政各界,经历了多少宏大场面,但此时此刻见此情景,依旧有些兴奋。

在戈果甫佐夫、日本总领事川上俊彦、南满铁路总裁中村和秘书森泰二郎等人的陪伴下,伊藤博文缓缓地走过了面前的这些等待他检阅的队列。

看到日本侨民们手中挥舞着太阳旗欢迎着他们心中的伟人时,伊藤博文的脸上再度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哈尔滨火车站的站台不短,跟着那些官员们走过一遍,森泰二郎都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有些发酸。

可他一抬眼,看到古稀之年的伊藤伯爵走过站台依旧脚下生风的样子,森泰二郎不由得自叹不如。

完成了检阅,戈果甫佐夫伸手一指,是以众人需要折回来从站台中部的出口走出车站,伊藤博文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穿过那漫长的站台。

又一次走过日本侨民队伍,伊藤博文又迎来一阵欢呼。“这一刻,老头子一定是非常满足的吧。”森泰二郎看到那光仍然在伊藤博文昏黄但并不耽搁它发出锐利视线的眼珠时,心中暗暗说道。

然而一瞬之间,森泰二郎仿佛在欢迎的人群中看到另一道光。

这道光是安重根怀中的勃朗宁手枪发出的。

当安重根从怀里抽出这支老枪的时候,老枪的准星,磨得铮亮的准星在哈尔滨深秋上午的明媚阳光下,闪出了令人胆寒的光。

紧接着,森泰二郎看到了另一道光,随后是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伴随着这些从安重根的勃朗宁手枪枪口冒出来的火光,是清脆的枪声。

走在伊藤博文身后的森泰二郎,看到让他终生敬仰的这个老人的身子如同在烈日下的雪人一般,缓缓地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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