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发财这十几年研究了无数的罪犯案例，研究了无数罪犯的心理状态，深知，只要给那些良心还没有完全丧尽的罪犯一缕阳光，并不断地用心血去灌溉，一定会结出善和美的果子。

李发财没有看到的是，蒋亮身体另一侧的右手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李发财不知道蒋亮现在心里会想什么，但是，他知道，一个本心善良的人，如果知道自己错了，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改正自己的错误，如果真正明白是自己犯了罪，肯定是用真心行动和最珍贵的时间来赎罪。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身体虽然不能动，心里应该还是很清楚的蒋亮明白这一点。

在准备继续和蒋亮谈心的时候，李发财突然想到，或许这也是一个新的挑战，是一个系统工程啊。

于是，李发财又开始和蒋亮聊天。只不过，一个坐在那里认真地观察着对方的最细微的反应，另一个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偶尔可见眼皮眨巴一下。

每当蒋亮的眼皮子开始眨动，李发财在心里就对刚才自己说过的话重新回想一遍。然后找出这句话，或者是这段话中，引起蒋亮反应的共同点。

他发现，蒋亮的眼皮眨动只有在提到几个方面的时候，才会出现。

一个是提到他残疾的父亲，和身体虚弱的母亲。在厚厚的一摞材料中，在村民的那份“声明”中，多次提到这个蒋亮是个大孝子。

百善孝为先，一个孝顺自己父母的人，现在成为一个重刑犯，其实不仅仅是他本人的悲哀。

另一个就是被他杀掉的那个混蛋逼死的妹妹。每次提到蒋晓梅的时候，他的眼角都会流下大颗的泪水。

最后，才是他犯罪被判无期徒刑的事情。每次提到这件事，他的眼皮眨动，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又无法表达，那种表现看得李发财心疼。特别是当蒋亮的胸膛开始起伏，血压开始升高的时候，李发财不得不停下问询，让他慢慢安静下来。

这是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升高的表现。

蒋亮的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他的心结是哪一个？还是自己觉察到的这三个都是蒋亮的心结？

从汉代董仲舒提出过度的贫穷和富裕都会引起犯罪心理和犯罪行为这个古代犯罪心理学重要理论开始，中国乃至世界的犯罪心理学家们，就一直在寻找罪犯们犯罪的动因。

结果，就出现了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科学和不科学，猜测和实际共同存在的理论现象。

不过，所有的理论都承认的，就是先有犯罪，然后才有犯罪理论出现。直到现在，世界各国对罪犯的惩罚这一点是共识之外，具体的实施内容，各有自己的特色。

有的过于宽松，认为死刑是不人道的，即使那些罪犯杀死了无辜的人，也不应该有死刑存在。有的一直延续古老的法典，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什么地方犯罪，就去除掉你身体的这一部分。

比如你偷窃，右手偷的，就砍掉右手。你犯了强迫罪，那就割掉你的第五个肢体。

所以，犯罪心理学和对罪犯的管理、教育、和改造每个国家都是不一样的。花样纷呈，目不暇接，可以借鉴的东西很多，但是在中国有绝大部分方法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李发财认为，自己是在探索一条对待特殊罪犯或者犯罪现象提出的特殊理论概念。这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必须周延。不能有任何的漏洞。

至于这个概念的名称，老李还没有想好。

只要这个概念成立，那就可以让罪犯更加心服口服，从心里认可法律对他的宣判。不然，或许可能会让一个可能改造好的罪犯从心理到身体生理上受到伤害。而这种伤害是不人道的。

李发财已经陷入思考不仅能自拔。意大利的医生犯罪学家龙勃罗梭有个著名的理论，就是“隔世遗传”说。其实就是他的“天生犯罪人”观点。但是，李发财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蒋亮一家四代之内有半个犯罪的人影。

至于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的面相说和骨相说更是一种想当然的说法。还有伽尔的颅相说更是全靠主观感觉。

三国时期蜀国那个倒霉蛋，大将魏延，就被诸葛亮说成脑后有反骨，最后稀里糊涂地被马岱给砍下了脑袋。

李发财在观察了蒋亮的面相和颅相之后，认为他的脸黑是因为每天在田地里劳作被太阳晒黑的，因为他的身子自己全看光了，还是很白的。

颅骨也很周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比自己被倭瓜称为“尖嘴猴腮”的相貌好上十倍。

他还特别摸了一下蒋亮的后脑勺，很平整，肯定没有什么反骨。

在故意犯罪和过失犯罪之间，还有没有第三种情况：就是无意识犯罪？

这是个问题吗？两个假设：蒋亮在激怒中，毫不考虑后果地举起明知道可能致死人命的石头朝着被害人砸去，这是故意犯罪还是过失犯罪？

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手里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就是想惩罚一下害死他妹妹的凶手？

对，这个思考或许是最接近真实的实际情况。

看看膀大腰圆，身体魁梧的蒋亮，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李发财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蒋亮随手从身边抓起一个物件，想都没想就朝着那个恶棍砸了下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家伙的脑袋碎了。

李发财越发坚定的认为，一块三十斤重的石头，自己提起来或许很吃力，对于蒋亮来说可能和拿起一个几斤重的哑铃差不多。

还有一个理论，当一个人面临极大的危险临近的时候，会爆发出几倍的力量。一个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同样会出现这种状况。

好，很好，下一次，就从蒋亮的过失杀人而且是无意识杀人的这个话题说起。或许，这就是一把开启蒋亮无法说出口，无法表达明白的那一个锁头的一把钥匙。

天，又黑了下来，秋天到了，这是一个庄稼成熟的季节。李发财渴盼蒋亮在这个季节开始的时候醒来。

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又过去了。

一晃，蒋亮的亚木僵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