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跟赵启灵碰面的当天，运气不太好。

京都正是多雨的季节，顾昀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显然赵启灵也没有。

她一身湿气坐进顾昀的车，有点暴躁的扯着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殷湿了赵启灵肩膀衬衫的薄料。

顾昀下意识皱眉，从后座随手拿了件外套，扔给她。

“穿上。”

车里开着暖气，驱散赵启灵身上的寒意，她穿着宽松版的长款衬衫，却遮不住微隆的肚子。

“昀儿，陪我去医院吧。”

顾昀把车停一家冷饮厅门口，她今天穿一件亚麻色的针织衫，喇叭袖，配一条纯黑色的阔腿裤，平底鞋。

这身打扮很平凡，却保暖。

车里的暖气是体谅赵启灵，所以开最大的档。但对顾昀来说，这种温度显然是种煎熬。

她额前几缕碎发湿漉漉的，那双眼睛平静的看着赵启灵，没点头答应，也没急着拒绝。

赵启灵直觉顾昀这是打算给她上堂政治课。

但顾昀没有，她甚至没准备说话。

“昀儿，我下次不这样了。”

赵启灵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可怜兮兮的意思，笑得既勉强又讨好。

顾昀嘴唇绷成一条线，声音有点冷：“下不为例。”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昏暗，窗外阴沉沉的。

顾昀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她这月底片还没交，最后三天期限。

振铃声在寂静的环境中，骤然响起。

顾昀手一抖，相机落到腿上，有下滑的征兆。

她伸手勾住相机的挂绳，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喂？”

“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顾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

赵启灵白着脸从里面出来，她眼睛通红，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疼的，总之看起来很狼狈。

顾昀站起来扶她，想要安慰几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不擅长做这种事。

赵启灵捂着肚子，脸白的像张纸，忍着疼骂了一句：“王、八、蛋！”

“骂谁呢？”

顾昀冷嗖嗖的泼凉水，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没什么事。

赵启灵一听，更憋屈了。

顾昀把赵启灵送回去，她家里不出所料，一片狼藉。

赵启灵哼哼唧唧栽倒沙发上，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喊疼。

顾昀像没听见似的，目光扫过垃圾桶，那上面堆成小山，臭味熏天。

顾昀的脸，黑了。

她去卧室给赵启灵拿了条毛毯，冷声说：“给我打扫干净。”

赵启灵捂着耳朵，把头转向一边。

顾昀抬手看了眼表，十点零五，还有二十五分钟。

给韩钊发条短信，顾昀去卧室翻出几件衣服，挑了件浅色的毛衣，和一条牛仔裤。

赵启灵裹着毯子，有气无力的冲卧室喊：“昀儿，你一会儿出门吗？”

里面半天没动静，隔几秒，顾昀从卧室走出来。

她换了衣服，头发简单扎成马尾。

赵启灵看她这身打扮，从毯子里伸出胳膊，竖起大拇指。

“好看。”

顾昀面无表情，去美团给她点了外卖，抽空抬头：“奶茶喝不喝？”

“喝！”

顾昀随手点了杯红枣味的奶茶，下楼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严楚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副驾驶的窗户落下来，韩钊一手握着方向盘，冲顾昀招招手：“顾小姐。”

顾昀点头算回应，正准备拉副驾驶的门，结果没拉开。

她抬头，看着韩钊。

韩钊无辜耸肩，指了指后座。

顾昀顺势看过去，严楚漆黑的眸子幽深，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在电话里，韩钊已经简单交代过了。

宴会十点整，他们迟到了。

顾昀从那辆黑色林肯下来，这种程度的宴会她只经历过一次，是为了把烂醉如泥的赵启灵带回去。

顾昀前脚刚往出走一步，手腕就被身后的男人握住，他手上温度烫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顾昀没挣扎，回过头。

严楚的目光淡淡落到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那眼神怎么说。

有点嫌弃。

顾昀后知后觉意识到，严楚是嫌弃她这一身衣服，与她即将出入的场合，似乎不怎么搭。

韩钊不紧不慢从车里下来，递给顾昀一个纸袋，笑着说：“老板娘，去车里换上吧。”

顾昀坦然自若接过他递来的纸袋，早知道严楚会有准备，她何必费劲换那身衣服。

车窗贴着单向透视膜，哪怕从外面看不见车里的状况，良好的修养习惯，还是让严楚下意识背过身。

这件衣服穿起来有点繁琐，黑色的薄纱袖，顾昀都不敢太使劲，怕扯出一道口子。

更要命的是，她没穿打底裤。

顾昀磨磨蹭蹭把衣服换完，从车里下来的时候，韩钊已经率先进去了。

严楚自始至终都没多看顾昀一眼，似乎对她穿上身的效果，并不感兴趣。

顾昀与他并肩往里走，在迈进那扇门的前一秒钟，严楚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虽然是家宴，来的人却不少。

严楚穿过人群，与顾昀走到一对中年男女的面前。

顾昀一个晃神间，被中年女人抱了个满怀，耳边传来陌生的柔和嗓音：“蘼儿，妈妈很想你。”

顾昀没什么表情的任由她抱着，声音清冷的叫了一声：“妈，爸。”

或许是这声尊称，让茶蘼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双虚假的眼眸里，生生添了几分真实。

严楚握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不觉落到了腰上。

顾昀突然发现，哑巴也有哑巴的好处。

比如严楚不需要刻意去记得这些人的身份，有人靠近过来，对方都会假模假样的笑脸相迎，然后主动道出自己的名字。

京都这块地界，说小不小，说大也没多大。

顾昀喝了几杯酒，身上逐渐有了暖意，她脸庞泛红，那双眼仍旧冷清清的，不解人意。

严楚垂眸望着那张脸，分辨不出她是真醉还是没醉。

眼前多出一杯酒，是个年轻的女人。

“严总，好久不见。”

顾昀被严楚搂在怀里，却被这个女人彻底忽视，半点没放在眼里。

严楚不伸手接，顾昀也没打算帮忙。

那女人目光在顾昀身上停留三秒钟，措不及防笑了。

“严总，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还像以前一样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