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红烟手心里已经沁出了冷汗，咬住嘴唇，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什么，即使有什么我也不想说了，我要走了。”

她说走就走，走得还很快，脚步如飞，水小春眯着眼睛笑，又向楼无鱼挤了挤眼睛。

楼无鱼没有理他，只是他穿衣服也很快，鞋子倒是一直都在他脚上，这是很多年的漂泊生活他所养成的习惯。

云红烟没有回头去看楼无鱼，她看到的是垂手而立的店小二，他的神情肃穆庄严，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个人都不会觉得他只是一个生意冷清的快要倒闭的客栈里的店小二。

忽然，店小二躬身到地，抱拳道：“小姐慢走。”

云红烟目光闪动，觉得很奇怪，微微皱眉。

“这个人怎么像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楼无鱼瞧着店小二的表情像是在白米饭里吃到了一颗石子，他也看到了店小二的手，手指上的颜色和石头一样黝黑，骨节粗大，每个骨节上的死茧削下来足够炒一碟给水小春的下酒菜。

——这店小二的小鹰爪力少说有二十的功力，可他的年纪也只有三十左右，在江湖上这样的人只怕是没有几个。

等到楼无鱼心里暗喝“不好”时已经太晚了。

云红烟从店小二面前走过时，店小二蹿到她身后，用左手先按住她的肩井穴，右手三根黝黑的手指扣在了她的咽喉，只要这三根手指稍微一动，她半个脖子的肉恐怕都要被抓下来。

她们身后是柜台，上面还有一张算盘，以及笔墨纸砚，一个戴着一顶黑色小帽，面白微须，眉头深锁，愁苦难言的的中年男人正在拨弄算盘，每拨弄一次他的表情就显得离死更近了一步，对于现在在账册外面发生的事情好似没有看到一样，但他不是个瞎子。

店小二凝视着楼梯上的楼无鱼，水小春也在楼无鱼身后走来。

水小春嘿嘿笑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云红烟又气又急，瞪眼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和我动手，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你就等着碎尸万段！”

云红烟一面说话一面挣扎，哪知道全身能用的力气已经不剩多上，她想用肘击店小二的右胸，可连手都抬不起来。像她这种心气极高的女人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制服是不会服气的，何况还在楼无鱼的眼前。

店小二道：“我奉劝小姐不要浪费力气，能从我这一招逃走的还没有几个，小姐贵为名门望族，可有想到会落入我的手中。”

他哼了一声，接着道：“天海山庄的脸面也是被小姐给丢尽了，还好这里的人不多，传言不出去，你说是吗？”

云红烟傲然道：“知道我是谁就好，还不快放了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店小二大笑道：“好，好得很，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女儿，只是在下想知道我若是不放开小姐，小姐会让在下看什么？难不成是要嫁给在下，让在下一饱眼福，得见小姐的柔骨玉肤？”

云红烟瞥一眼楼无鱼，满脸通红，怒骂道：“你这个恶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店小二冷笑，凝视楼无鱼，道：“阁下可还看的下去？”

楼无鱼道：“还好，还好。”

店小二道：“你想不想救她？”

楼无鱼笑道：“想，非常想。”

店小二道：“只有一种法子能救得了她。”

楼无鱼道：“阁下可以说说看。”

店小二道：“只要一个人的脑袋。”

楼无鱼笑道：“想必阁下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咯？”

店小二冷笑道：“那就请阁下动手吧。”

楼无鱼苦笑道：“只是我没有可刀剑，总不可能用我得手掌把我的脑袋给割下来吧。”

水小春突然笑道：“有刀，有刀，我这个人一向是很大方的。”

他话还没说完，刀就摆在了楼无鱼眼前。店小二和云红烟都不禁动容，目光集中在刀上。

——水小春是不是疯了？

没有谁问出这句话来，楼无鱼怔了怔，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好像什么都不会缺了。”

水小春也叹口气，道：“有你在我身边总是要缺点什么，所以你还是快点死了吧，你死了我肯定会把你好好埋了，尽管是没有脑袋。”

楼无鱼苦笑着接过刀，云红烟眼看着刀放到了他的脖子上，失声道：“你做什么？你疯了！”

店小二狞笑道：“好，快点动手，免得我失手伤了小姐。”

水小春忽然道：“你可是血鹰门的人？”

店小二想了想，沉吟道：“以前是。”

水小春淡淡道：“血鹰门享誉江湖三十多年，这些年里被逐出的弟子中只有一个是得到张心奇真传的，想来你就是那个人了。”

店小二突然怒道：“这还不需要你说。”

水小春冷笑道：“你不叫我说，我偏偏就要说，还要大声说。”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是想张心奇原本最得意的徒弟，本来是最有希望烈掌门户的方飞，因为你长的就呆头呆脑的，所以你的师兄弟们就给了你个绰号叫呆头鹰，可没想到的是你这个人不仅不呆火气还大的很，在你大师兄和你师父的女儿成亲的当晚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洞房……”

方飞截住他的话，瞪眼道：“你在多说一句，我就马上杀了她。”

这时候他身后的掌柜才抬起眼睛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拨弄起算盘来。

水小春住嘴，方飞凝望着楼无鱼，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楼无鱼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听他的话入神了，只不过我还没想好从哪里下手。”

他把刀在脖子上上下移动，道：“你说是要脖子好呢，还是不要脖子好。”

方飞道：“你少在那里给我耍花招，我数三声要是再不动手，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他在云红烟肩上用力一捏，云红烟疼得叫出了声。

楼无鱼忽然间反手持刀，一步步走向方飞，方飞骇然道：“你要做什么？”

楼无鱼笑了笑：“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很喜欢呆头鹰的脑袋而已，想借用一下，你可答应？”

云红烟眼波流转，像是也在问和方飞同样的问题。

——没人知道楼无鱼想做什么。

方飞瞳孔收缩，喉结滚动，道：“你别想吓唬我。”

楼无鱼苦笑道：“我没有吓唬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颗脑袋，你要是不想给我就放开她，你以为你能吓唬我吗？”

方飞嘎声道：“你在走进一步……我杀了他！”

楼无鱼叹口气，道：“我不用在往前走了，我在这里就可以用这把刀砍下你的脑袋。”

水小春忽然笑道：“这个我可以作证，这把刀虽说不能削铁如泥，但是砍下来的脑袋确实可以装一马车。”

方飞脸色铁青，道：“你当真不肯为了小姐把你的头给我？”

楼无鱼冷笑道：“不是不肯而是

是不用。”

方飞咬着牙道：“好。”

“好”字一出口方飞就把云红烟一把推到楼无鱼怀里，紧接着三根犹如铁棍的手指直插楼无鱼的咽喉而来，当真是又快又狠，防不胜防。只不过楼无鱼的身法比他还快，闪身划开七尺。云红烟的反应也不慢，只是腿上刚一用力就又被楼无鱼拉到身后，只听水小春笑道：“这招要是使出来固然是管用，可女人用出来未免就不好看了。”

楼无鱼也笑道：“特别是好看的女人千万不能用这招数。”其实他知道就算云红烟能踢中方飞，也会再次落到方飞手里，云红烟的武功自然不弱可在方飞狠毒的招式下赤手空拳不会是对手，正如没有牙齿的老虎和牛斗。

云红烟从“嗯”了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女人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要比说上几句甜言蜜语还要令男人心动。

就在这时方飞嘴角扬起凶狠，狡猾，得意的微笑，因为楼无鱼和云红烟已经被逼入了死角，他认为他还有机会可以拿下楼无鱼的脑袋。

谈笑间方飞双手同时攻出，宛若雄鹰扑食，用的是血鹰门最沉猛最辛辣的鹰霸长空，一时间楼无鱼就像一只等待着被老鹰扑食的小鸡。

方飞看上去也不没有多强壮，可每出一爪出来都有呼呼的风声，似有裂石之力，如果是抓在人身上可想而知。只是他的每一爪眼看着就要抓破楼无鱼喉咙时，楼无鱼的喉咙也在那时消失在他爪力之下，而方飞的招式并没有因为落空而改变，毕竟楼无鱼手里还有一把刀，如果不逼得楼无鱼手中刀无法出手，他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同样的招数方飞来来回回用了九次，胁下章门穴的破绽已露。

又是一招鹰视长空，楼无鱼没有以身法闪避，也没有反攻他的章门穴，三根铁棍也放在了他的脖子边，这时云红烟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大叫了了一声：“小心！”水小春却还在抿嘴发笑。

谁知道方飞的鹰爪在楼无鱼的脖子面前就下不去手了，原来是楼无鱼早在空门中凝聚了真气，两股内力想拼之下楼无鱼的发丝和袖袍无风自飘，在柜台后摆放的一些零碎物件也随之晃动。不一会方飞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眼角落下，突然的一下，方飞的人也飞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捂着胸口，一大口鲜血吐出，脸也变成了惨碧色。

云红烟呆住了，她只知道楼无鱼的轻功绝世，也从来没见过他动用过这么刚强的内力。

水小春点点头，淡然一笑道：“能和你拼这么久的内力他还算是不错了，不过你有刀却不用岂不是就和有酒不喝有女人不看是一个道理。”

楼无鱼叹了口气，道：“这是你的刀，到了我手里就不听我的话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刀回到鞘中。

突然，掌柜拍了下桌子，喝道：“他姥姥的，老子赔了十万两，整整十万两啊，你这个狗东西，你说，怎么赔我？”他是冲着方飞说的，方飞害得他亏了十万两？

十万两，这个数字就算是把这家客栈卖了再把他和方飞也卖给大户做仆人也没有这么多钱。

云红烟刚一走到楼无鱼面前，柜台一下就四分五裂，倒了一地的碎木头，云红烟吃了一惊，扑到楼无鱼身上。

水小春的脸色也有所变化，感觉要比看楼无鱼和方飞打架时还要有趣。

柜台倒下去暴露了这个掌柜高大的身躯，他在柜台后别人都以为他和楼无鱼差不多高的个子，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坐着的。

掌柜喘息粗气，霍然起身，手腕用力，把那顶滑稽的小帽往地上一扔，帽子没到地上在空中迂回，帽檐如同刀锋一般划破了方飞的咽喉，血飙了出来。水小春，楼无鱼和云红烟都不得不佩服此人手上功夫的巧妙和所用内力。

在回头看这个掌柜时赫然发现这是个身长九尺有余的秃头，只有在那一对招风耳边还有一些乱糟糟的头发。

水小春盯着方飞的尸体，淡淡道：“你杀了他不怕亏得更多？”

掌柜突然抚掌大笑，道：“你这小子难不成认为我和他是一伙的？”

水小春冷笑道：“难道不是？我还以为你和他都是阎罗王派来的小鬼，送死的小鬼。”

掌柜收敛笑容，怔了怔，冷冷道：“你见过鬼？像我这么大一只鬼起码也是只大鬼。”

他又瞟了一眼方飞的尸体，道：“他才是小鬼。没有用的小鬼，阎王派的差事办不好只好让他重新投胎做人，做一只鬼也是要有能耐的。”

只见方飞目光中的恐惧和惊慌显得他那双眼睛更加的奇异和可怖。

水小春悠然一笑，道：“他若不是受了内伤，其他小鬼也伤不了他。”

这话是想讽刺掌柜，可讽刺这种话只对还有心存愧意羞惭的人才有打击的效果，掌柜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冷笑道：“那我就在这里多谢阁下的帮忙了。”他说着就对着楼无鱼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