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有哪个门派能有这样的轻功？还有这样一群宛若出尘的人间绝色？楼无鱼也知道杨婷婷并非她们所杀，杨婷婷甚至是有可能被一群完全没有内力不会武功的给鞭挞致死的，杀人是需要勇气的，假如是一群人来鞭挞杨婷婷，那下手的人无疑是满足了折磨人的快感，这种快感血腥而残暴。

楼无鱼一时间有股热血涌上了心头，直冲脑门，他之所以看了一眼那女人只是因为不想有人会把生命当做草芥，生命是美好的，无论是谁的生命——生命的本身都是美好的，至高无上的。

楼无鱼用了一些时间平定了自己的心绪，这时候杨婷婷的血已经浸入他的皮肤，血由热到凉，再吸收了他身体的温度后又变热。

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

那十二个女人规规矩矩地站在楼无鱼周围，每一双眼睛都看着他，看到了他的伤心，看到了他那像刀锋一样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愤怒和忧伤。

这时，最先和楼无鱼搭话的女人忍不住扬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只叫了楼无鱼一声，就没在说了，看似有些害怕，她在害怕什么？楼无鱼的内心里住着魔鬼，无疑地，她在有一瞬间发现了，继续不知好歹下去魔鬼会被唤醒。

楼无鱼心里的魔鬼还是被他压制了，被他又重新关进了内心的最深处，最隐秘的地方，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的地方，那地方最为安全。

楼无鱼望着那个女人，她的容貌和冯玲儿有几分相像，可她神情却是犹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久居世外桃源的。冯玲儿在风尘中自然是满面春光，娇柔妩媚，一番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时对的，什么样的环境下就有什么样的食物和人。

那女人展颜一笑，道：“公子是想问我什么？”

楼无鱼点头。

她的声音悦耳清扬，道：“我叫黑蝴蝶，她们都是我的姐妹。”

楼无鱼对她叫什么还真没想过，只是别人既然已经说了，他也不好意思说“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一个女人要是主动告诉他她叫什么，就不会是来杀她的，楼无鱼只能肯定这一点，不过都说人如其名，可黑蝴蝶哪里黑了？她皮肤的光泽像白雪似的，如果能摸一下触感绝对和油脂差不多。

楼无鱼轻笑道：“黑蝴蝶，你姓黑？”

黑蝴蝶道：“这倒不是，但也可以这样说。”

她微微抬头，接着道：“我不知道我得父母是谁，所以我姓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人总得有个名字，要说我姓黑或者复姓黑蝴都行。”

楼无鱼笑了笑，道：“那你们是何门何派？来自哪里？”

黑蝴蝶眼珠一转，笑道：“那公子是何门何派？”

楼无鱼道：“这好像是我得问题，你总该先回答我才有礼貌些。”

黑蝴蝶认真道：“那我告诉公子我们是什么门派的，公子也会告诉我们你的师承？”

楼无鱼苦笑道：“我楼无鱼无门也无派。”

黑蝴蝶道：“公子不愿意告诉我们也罢了，我可以告诉公子。”

她凝望着远方，那目光像是一个朝圣者，她缓缓道：“我们从很远的一座山峰而下，那座山峰是人间的乐土，人间仙境。”她说话时也仿佛进入了她所说的地方，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楼无鱼怔了怔。

在中原之外不知道有多少明山高峰，可要是有像仙境般的，能有这么多女人的门派，就只有在巫山的神女峰。传说那里的山峰也像这些女人一样美，一样地亭亭玉立，山峰云雾缭绕，千姿百态。有人说神女峰第一个迎来朝霞，最后一个送走晚霞，那里的女人也是灿烂辉煌，绚丽夺目的。

看着这十二个国色天香女人，楼无鱼想不信也找不出理由。

楼无鱼道：“你们神女峰的人一向不会在江湖走动，下山来不会就是为了来找我的吧？”

黑蝴蝶微笑道：“是，也不是。”

楼无鱼再等着她说下去。

她接着道：“我们这次下山只是为了寻找我们的一个姐妹，她两年前下山后就在没有她的消息，所以……”

楼无鱼笑道道：“所以你们找到我，想让我帮你们找她？”

黑蝴蝶道：“公子如果真的肯帮忙我们这个忙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楼无鱼苦笑道：“你要我帮你们，可是我连你们要找的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算是官府找你不也得画像吗？”

他悠然接着道：“况且我自己恐怕也还会有些事情。我想你们要找的那位肯定会和你们一样的漂亮，如果我自己现在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倒是挺乐意帮你们的。至于现在……”

黑蝴蝶愉快地笑了笑，其他的女人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女人家要是被男人夸奖当然会高兴，何况夸奖她们的是这位出了名爱美人的风流公子。

楼无鱼叹息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目光闪动，道：“你们也可以去神鸽帮打探一下，用要比我有用的多。”

黑蝴蝶也学楼无鱼一样地叹口气，喃喃道：“如果是别人我们自然是可以去找神鸽帮，可是她的行踪神鸽帮也未必会知道。”

楼无鱼道：“她是什么身份，还要你们这么多人来找？以神鸽帮的力量也找不到她？”

黑蝴蝶道：“师父一共收了十七个徒弟，她是我们的二师姐。”

她发了一会呆，像是闺阁中的姑娘思念情郎，可她思念的是女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到底能有多深，楼无鱼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也正如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和别人的感情一样，他多情，又不懂情，情为何物？爱之深恨之切？复杂变换，无穷无尽。

爱是不变的，爱是永恒。

楼无鱼抱紧了杨婷婷的尸身，感受她最后的余温。

黑蝴蝶忽然道：“公子可愿意帮我们可？”

楼无鱼喃喃道：“我没有那个本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黑蝴蝶跺了跺脚，眼神急切地问道：“公子是说真的？真的不想帮我们？”

楼无鱼道：“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你要是让我请你大吃一顿是没问题的，可你要是想吃宫廷盛宴，我哪有办法。”

黑蝴蝶嘟起嘴，道：“公子要是不帮我们，公子你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她神秘地一笑，道：“公子要是洗澡我们就一个不差地在你旁边看着，公子要去风流快活，我们也跟着，要是出恭我们还是跟着……”

楼无鱼苦笑道：“别说了，要真是这样，那我上床睡觉你们也要跟着？”

黑蝴蝶怔了怔，又笑道：“好啊，公子都不介意，我们也仰慕公子，不如公子一下把我们都娶了，也好省了麻烦。”

“女人要是想嫁给男人，不会这样直接表露的，黑蝴蝶是在开玩笑？”

楼无鱼感觉这黑蝴蝶和水小秋上辈子有可能会是姐妹，说话可以把他逼到绝路，让他无话可说，只能服从，要不就赔礼道歉，就像是一个被别人欺负的人还要跟欺负他的人说声谢谢似的。

“公子是帮还是不帮？”

“你是在威胁我？”

黑蝴蝶笑道：“不敢，不敢，就算是个威胁，我们很麻烦，可公子不觉得我们即使是麻烦也是甜蜜的麻烦？”

楼无鱼叹口气，道：“你们的二师姐姓甚名谁，两年前下山又是到了哪里？”

黑蝴蝶惊讶道：“公子肯帮我们了？”

楼无鱼苦笑道：“算是吧。”

黑蝴蝶低声道：“我们的二师姐，名叫叫白秋水，至于她两年前下山……是为要调查火月阁。”

楼无鱼怔住。火月阁和神女峰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联系，前者是传说，后者也是传说，这两个像是江湖上的神话一样的门派，会有什么联系不成？

黑蝴蝶道：“现在公子应该明白我们为什么非要找你帮忙不可了吧？”

楼无鱼冷笑道：“因为我得事情似乎也和火月阁有点关系。”

黑蝴蝶抚掌笑道：“好极了，公子可以在我们十二个中选一个人伴你同行，以示我们感谢。”

楼无鱼怔了怔，又笑了笑，把十二个女人都上下打量了一遍，她们谁也不比差，可谁也不比谁好。她知道让他选一个女人陪着不是那么简单的感谢，感谢哪里用得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比其它东西留在他身边更有用。

楼无鱼对着黑蝴蝶微笑，笑了一会儿，才柔声道：“就你，你可愿意来伺候我？”他早已经选好了黑蝴蝶，再黑蝴蝶说些话时，他就认定了她，不过他还没有把其他的人看清楚，毕竟她们都很漂亮，不看白不看。

黑蝴蝶答应的也很干脆：“好啊，只要公子不要嫌弃我笨就行。”

楼无鱼的目光又回到杨婷婷的尸体上，尸体凉透了，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黑蝴蝶咬了咬嘴唇，柔声道：“公子可以把尸体交给我这些师妹们，她们会负责安葬了这位姑娘的。”

楼无鱼也柔声道：“我刚好想跟你说，看来你不仅漂亮，还善解人意。”

黑蝴蝶嫣然一笑。

长街，还是一样的长街，小巷也还是一样的小巷，人居然也会是一样的人。

要人命的小妖精还在那里，身上没有一片布，百褶裙挂在了院墙上，她是要故意引诱别人，好杀人给楼无鱼看？

小妖精在墙边低头慢步，如果她穿上衣衫说不定会像是个焦急等待希望的少女。

等到楼无鱼和黑蝴蝶走近她三丈内她才发现他们来了，黑蝴蝶的轻功也很好，不会比杨婷婷差。

“啊”的一声惊叫，远处河边的鸟也被吓得惊飞，一个想要人命的小妖精也会怕活人？

一路走来其实这样叫的人不少，只是声音没这样大，没有这样激烈，那些人大多是街边的商贩见惯了奇人怪事，他们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也是因为他们不管闲事，有这东西看见了就跟没看见是一样的。

小妖精看到的自然是血，杨婷婷的血。

她虽然惨叫，可还是立马冲了过来，她又想故技重施？

一个时辰过去了，解穴后的腹痛不会出现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有效，最能有机会的办法，哪知道她只看见了楼无鱼，没看见黑蝴蝶。

她的银针已经出手，这次似乎是楼无鱼的眼睛。黑蝴蝶似流云一样的袖袍也在瞬间挥起，虽然只是轻薄的袖袍可经过黑蝴蝶的内力挥出像是有千钧之力。小妖精来不及发出银针就连人带针被袖袍笼罩，然后她就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白花花的肉在地上一滚，脏了，脏得像一只泥里的小老鼠。

地上也多了一堆血，小妖精吐的，黑蝴蝶这一招的内力之深实在不是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该有的。

小妖精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的那一刻，满嘴是血，她的神情变得有些痴痴呆呆，又有恨，也有怨。

楼无鱼无奈道：“你身上还还有几根针？”

小妖精退靠到墙边，两只本来笔挺，结实的腿现在略微弯曲，打着哆嗦。她吐出一口带唾沫的血，恨恨道：“你身上的血是杨婷婷的，你今天要是不让我杀了你，你的身上也会粘上我得血，我会被腰斩，腰斩！你知道什么是腰斩吗！”她在说“腰斩”时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和声音同时出来的还有她几滴浑浊的眼泪。

黑蝴蝶道：“你会被腰斩和楼公子有关系？”

楼无鱼苦笑道：“你大可以就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小妖精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她道：“走？走到哪里去？去天涯？去海角？还是上天入地？这些地方我都去不了，我只有等死，过三天之后你要是没有死，我就会成两半，然后被人拿去喂狗！”

以天海山庄的势力，她的确逃不了，可楼无鱼又能做什么？他同情这个小妖精像同情杨婷婷一样同情她。

黑蝴蝶突然道：“不如你就跟着楼公子，只要你在楼公子身边，谁都不会来动一根手指头的。”

楼无鱼微微轩眉。

“这个黑蝴蝶跟他认识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在为他拿主意，还没有问过他，就直接说出口了，这难道只是她的天真和善良的本性使然？”

小妖精紧紧地靠着墙，像是要和墙连在一起，只有几度畏怯和感到威胁的人才会这样，她看到了黑蝴蝶的出手，仅仅用了一招她就已经受了内伤。

杀人的人也是会怕被别人所杀的。

小妖精的胸膛起伏，像是两座山峰忽而拔地而起，忽而下沉海洋，楼无鱼干咳两声，好不容易摆脱诱惑转过身去。

这时黑蝴蝶淡然一笑，道：“你要是想跟着楼公子，可得听我的话，要是还想用什么手段伤害楼公子，我会杀死你，你可懂了？”说到杀人时黑蝴蝶语气仍然很温柔，没有半分的杀机。

小妖精颤声道：“我要杀他，他难道会愿意救我？”

黑蝴蝶上下打量了小妖精的全身，透露出满意的微笑，像是她挑中了自己喜欢的一款首饰和胭脂一样。

她点点头，柔声道：“楼公子遇见你也算是你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