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午。微风。

风中有人声。

人声已经在风中渐渐沸腾起来。

床并不宽，幸好柳还玉和水小秋的身材单薄，她们中间还有一条腿的宽度，一觉醒来都和舒服。

气温也从昨夜里骤然下降，窗外的也风凉嗖嗖的。

水小秋侧身看着柳还玉，柳还玉也侧身看着水小秋。四只明媚，美丽，好奇的眼睛都升起了类似亲人间才会有的情意。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那你又这样看我做什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笑得很开心，笑的都把唾沫吐到了对方的脸上。

柳还玉笑道：“昨天半夜里你到我房里做什么？”

水小秋喃喃道：“因为我的床被抢去了。”

柳还玉微微皱眉，道：“谁啊，楼无鱼？”

水小秋道：“嗯！”

柳还玉笑道：“他该不会是来……”

水小秋立刻道：“他的床上多了个女人。”

柳还玉道：“女人？”

她微微一笑，缓缓道：“楼无鱼那样的人如果有个女人在他床上，他怎么会跑？”

水小秋怔了怔，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柳还玉说，毕竟冯玲儿和水小春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柳还玉接受的，江湖儿女就算再怎么快意恩仇，也会心怀芥蒂的。

水小秋嗫嚅道：“她……那个女人是别人扔到他房里的，你说他敢不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柳还玉大声道：“什么？……有人想巴结他不成？”

水小秋喃喃道：“如果真的只想巴结他就好了。”

柳还玉忽然又笑道：“不只想巴结他，那就只能是想害他。”

水小秋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柳还玉道：“女人亲自找上楼无鱼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水小秋道：“对！”

柳还玉道：“那个女人很漂亮吧。”

水小秋道：“嗯。”

柳还玉望了床顶的紫色流苏一会儿，转头问道：“你们来七安城是做什么的？”

水小秋道：“找姑娘！”

柳还玉道：“找姑娘？找什么姑娘？”

水小秋道：“嗯，楼大哥他来找一个想要杀他姑娘。”

柳还玉呆住了。

楼无鱼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是个楞头楞脑，看起来还有几分傻气的店小二，他在屋子里转圈子。

水小秋望了一眼，楼无鱼当然不会出现在她眼里。

水小秋道：“他人呢？”

店小二道：“他？姑娘这房间不是你的吗？”

水小秋道：“你进来时就没有人了？”

店小二道：“没有，我以为是姑娘你出门了。”

水小秋有些愤愤然地走到楼无鱼的房间去，柳还玉的小步根本就跟不上她。

楼无的房间是关着的。

可里面没有楼无鱼。

冯玲儿在房间里也醒着，水小秋用力地拍门声急促而焦急，在这种时候是最令人心烦的声音。

冯玲儿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没有穿衣服？”

水小秋道：“我又不是没见过！”

冯玲儿柔声道：“是你？”

水小秋道：“那你以为是谁？”

冯玲儿笑道：“你的楼大公子可没有在我这里。”

水小秋道：“那你开门。”

冯玲儿道：“可我要是被别人瞧见我得身子怎么办？”

水小秋环望了四周，客栈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这时候更是冷清的没有人在走动。

水小秋冷冷道：“没有人。”

门开了，冯玲儿精赤条的身子笼罩着一层温暖和煦的阳光，美艳得不可方物，就连水小秋也不免得有些看痴了。

水小秋心里在想：“哼，怪不得被迷成那样。”

她心里也叹了口气，她想如果她是个男人只怕也会被迷住。

冯玲儿吃吃笑道：“你个女孩子家怎么也这样看着我？”

水小秋喃喃道：“不行啊？”

冯玲儿道：“你觉得楼无鱼会来这里？”

水小秋瞪了冯玲儿一眼，道：“不会。”

冯玲儿道：“那你来做什么？”

水小秋道：“我是来看看你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合适。”

冯玲儿娇笑道：“多谢，我的小姑子。”

虽然冯玲儿面对的是一个女人，可也没有改变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和轻薄，这种女人水小秋也知该怎么说她，是可怜呢？还是可悲？还是可叹？

柳还玉在水小秋身后怔住了，刚一走到她身后就听到了那几个字。

一直到了街上柳还玉才问道：“她管你叫什么？”

水小秋骇了一跳，惨然道：“小姑子……”

她摸了摸胸口，连忙道：“只不过，我不是她小姑子，是她自己要一厢情愿那样叫的。”

柳还玉道：“一厢情愿？”

水小秋迟疑了会儿，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柳还玉道：“水小春还是真有福气，那女人真的很美。”

水小秋笑了笑，不想多说话，她知道言多必失，只是她又能满得了多久了？她现在又希望柳还玉真的不是为了水小春，而别的其他什么男人都行，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像水小春那样的男人天下又有几个？

02

尘烟在光晕里起舞飞扬。

不停地笑语声回绕在楼无鱼的耳畔。

楼无鱼笑道：“看来这下面的姑娘不少。”

杨婷婷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想下去看一看的。”

楼无鱼大笑道：“只可惜，你是绝对不会带我下去的。”

杨婷婷道：“你就这么喜欢女人？”

楼无鱼微微一笑，道：“你这是问的什么话？哪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

杨婷婷道：“可你喜欢的未免太多了些。”

楼无鱼咳嗽两声。

她说的话是对的，楼无鱼也无法控制自己去喜欢多少个女人。

——感情的不可控制是人最特别的，最美好的，有时候又可以变成最可怕，最无奈的。

杨婷婷嫣然一笑，道：“你也会不好意思？”

楼无鱼敛起羞愧之色，正色道：“我还想问你一些事情。”

杨婷婷道：“你问，但我不一定会告诉你。”

楼无鱼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那几个姑娘，再把别人的尸体横陈在大街上？”

杨婷婷道：“人是我杀的不错，可是不是我要把尸体放在大街上给你们看的。”

楼无鱼变色道：“这么说你是只负责杀人。”

杨婷婷道：“而且只是听主人的命令做事。”

楼无鱼道：“你家主人是飘然仙子，杨素梅。”

杨婷婷道：“正是。”

楼无鱼道：“你们玉仙堂堂主是哪位？”

杨婷婷道：“给你说了也无妨，你已经见过了她。”

楼无鱼苦笑道：“是你？”

杨婷婷笑了一声，淡淡道：“我只是个奴仆。”

她又笑了一声，可笑声里没有一点儿开心，反倒是有几分怨恨和凄厉。她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得脚为何长成了这般丑样？”

楼无鱼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妹妹和说是为了要练成轻功才从小就不穿鞋子……”

杨婷婷轻叱道：“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楼无鱼苦笑道：“这世上的轻功身法太多，至于你们所练的轻功要怎么练，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婷婷道：“我知道你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不会相信的。”

楼无鱼道：“对，因为我认识云家的人，杨素梅的轻功绝妙，她女儿的轻功自然也是她所教授的，可她们可不会像你这样不穿鞋。”

杨婷婷黯然道：“我们从小是和她们一起练功的，她们累了可以休息，可以去喝参汤，冬日里她们可以在被窝的睡在一整天，我们呢？我们还要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练功！我们的脚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折磨得没有了人形！”

楼无鱼柔声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穿上鞋呢？”

杨婷婷道：“做了别人的奴仆能自己做主吗？”

楼无鱼道：“那总不至于不会不给你们鞋穿吧。”

杨婷婷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见没见过云家人的脚？”

楼无鱼怔了怔，喃喃道：“我没有。”

杨婷婷面露悲色，道：“我们刚被卖进天海山庄时才五岁，那时候我自然看见什么就会说出来，有一次我们和云红烈去河边玩，她脱了鞋子下河里去挖泥鳅，我看到了她那一双脚。”

楼无鱼失声道：“她的脚怎么了？”

杨婷婷冷笑道：“她的脚上长了六个指头。”

这世上长着六根指头的人不会只有一个，楼无鱼也不止一次听到过，但这种人不会太多，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惊讶了。

楼无鱼失声道：“六根指头？”

杨婷婷轻蔑一笑，道：“她说这是她们云家人的象征。”

楼无鱼喃喃道：“然后呢？”

杨婷婷愤然道：“我就说她的脚不好看，丑死了，她就哭着跑回家去给杨素梅说了。”

楼无鱼叹口长气，道：“再然后，你们就没有穿鞋子的权利了。”

杨婷婷道：“可我们的武功却要比云红烈她们高出许多。”

楼无鱼微笑道：“那谁才是你们的堂主？”

杨婷婷叹口气，神情失望而悲伤，她冷冷道：“看来我刚才的一番话都白说了。”

楼无鱼道：“怎么会是白说的，我都听进耳朵里了，记在心里了。”

杨婷婷道：“我说的话你会信，还会记在心里？”

她眼睛里射出一道光，充满希望的光：“你对于我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也会同情？”

楼无鱼笑道：“你不需要同情。”

杨婷婷道：“是不值得？还是不需要？”

楼无鱼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对我的同情心是没法控制的。”

杨婷婷淡淡道：“你还没有想明白？”

楼无鱼道：“明白什么？”

杨婷婷道：“我们的堂主是什么人。”

楼无鱼道：“我还不敢肯定。”

杨婷婷道：“你想的是谁？”

楼无鱼惨然道：“是冯玲儿对吗？”

杨婷婷道：“对。”

楼无鱼冷笑道：“果真是她。”

杨婷婷媚笑道：“你很失望？”

楼无鱼道：“我是替水小春失望，我原来以为这他总算可以有个女人可以陪在他身边了，现在看来，什么都是假象，是我太天真了。”

杨婷婷道：“可是你还活着，她没有得手。”

楼无鱼道：“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就是专门为男人准备的吧。”

杨婷婷道：“那香料出自京城最有名天芳斋，香味怡人，男人的鼻子只要一闻，浑身上下都会不自在。不过她在用这种香料时还会加点别的东西，只要男人一闻，没有内力的男人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暴毙“”而亡，像你这样内力深厚的闻后也不免会感到头痛乏力。”

她微微一笑，道：“不过，你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楼无鱼笑道：“你忘了我连七绝烟都不怕了？”

杨婷婷讶然道：“七绝烟？你在说什么？”

楼无鱼把两个人看成了一个人，也把他和另一个杨婷婷的记忆都加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即使她们长的一样，名字也一样，但是记忆是不同的。

——这样的变化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暗器。

楼无鱼欲言又止，过了半天杨婷婷的眼神像烈火一样时，他才缓缓道：“这个……这个是和你妹妹说过的。”

杨婷婷叹息道：“我妹妹……”楼无鱼的话像是冰水，熄灭了她的火焰，她的眼中又只剩下一片灰烬。

她接着喃喃道：“你怎么会不怕七绝烟？难道你是百毒不侵？”

楼无鱼笑道：“这世上没有谁是百毒不侵的。只是因为我的内功比较特殊，不会怕气味这类的毒。”

杨婷婷道：“那你不管闻多少就没有事？”

楼无鱼苦笑道：“我要是有那么厉害，我就是神仙了，我说意思是我闻过后就能立马通过真气排出去，若是吸多了，只怕连内力都没法用了，那也就死定了。”

杨婷婷仰天大笑道：“楼无鱼，没想到你还是上了我的当。”

楼无鱼叹息道：“我怎么又上了你的当了。”

杨婷婷笑道：“你连这些都告诉我了，日后我想要杀你，你还能躲得过去吗？”

楼无鱼道：“你们女人的话，我是不敢相信太多的。”

杨婷婷道：“但是你还是信了我。”

楼无鱼笑道：“你知道我真的会相信你，会给你说真话？”

杨婷婷顿了顿，板着脸，娇嗔道：“你……你……楼无鱼，你不是个东西。”

楼无鱼淡淡道：“我是人。”

杨婷婷恨恨道：“我只是再跟你开玩笑，没想到你却在算计我。”

楼无鱼苦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呢？”

楼无鱼正色，柔声道：“我看我们都不要开这种玩笑的好，免得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杨婷婷余怒未消，不再看楼无鱼一眼，做出一副不想理会别人，但又希望别人来哄她的样子。

在楼无鱼看来，女人要是这个样子，就是最麻烦的时候，所以等到杨婷婷忍不住回头看时，楼无鱼就不在了，他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杨婷婷神色哀愁，像是有一片乌云遮盖在他眼前，乌云中似还有一点亮光，她心里想：“楼无鱼啊，楼无鱼，你还真是跑的比谁都要快，当真的是要轻上云霄游，绝迹红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