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

宜求财，开光，修造。

忌破土，求医，分居。

清晨，九个人骑着九匹马，策马扬鞭一路奔向了七安城。

这是个不太宁静的清晨，走了的人和没有走人都是一夜未眠，走了的人不敢睡，没有走人的是睡不着。

楼无鱼想起水了小春和冯玲儿。

“水小春现在怎么样？冯玲儿又在哪里？如果真的和玉仙堂有关系，杨婷婷又为什么叫我到香玉楼去？难道冯玲儿还在香玉楼？如果冯玲儿已经死了那怎么办？”

楼无鱼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了，有些事情很简单，可问题却很多，有的事情很复杂，可问题很少。这两种楼无鱼宁愿遇到后者。

水小秋看到楼无鱼在思考问题时，总是想发笑，因为楼无鱼在思考时就像个书呆子，没有表情。

“小秋，你还有力气笑？”

“怎么没有？”

“因为你一夜都没休息。”

“你不也一夜没睡？”

“可我没有笑。”

“那你想哭？”

“还真是！”

水小秋喃喃道：“你是一夜都看着柳还玉出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楼无鱼道：“那你一定一晚上都在看着我。”

水小秋娇嗔道：“我才不稀奇看你嘞！”

楼无鱼怔了怔，水小秋居然说了句蜀话出来，还学的有模有样，惟妙惟俏的。

水小秋幽幽地接着道：“怎么样，我很聪明是不是？”

楼无鱼愕然道：“你听了一晚上段家八鬼说蜀话，自己学得还挺像的。”

水小秋道：“你呢，你去过西蜀，还不说别人那里的话，你说你笨不？”

楼无鱼苦笑道：“我哪里有小秋聪明！”

水小秋淡淡道：“别人都走了，你还在想别人，还在这里发愣。”

楼无鱼道：“我没想柳姑娘。”

水小秋道：“那就是在想云红烟！”

楼无鱼叹口气：“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只能想女人？”

水小秋偏着头，道：“你不想女人，就只能想男人了。”

楼无鱼道：“我的确在想男人。”

水小秋盯着楼无鱼，道：“我哥？”

楼无鱼点头。

水小秋道：“你想他做什么？”

楼无鱼道：“我还在想他的冯玲儿。”

水小秋道：“我以为杨婷婷叫你到七安城，就是和杨婷婷有关系。”

楼无鱼笑道：“我也这样想，所以我们才和琴儿他们兵分两路。”

水小秋嫣然道：“听说神鸽帮的消息从来没有出错。”

楼无鱼道：“要不然他们的消息也不会那么值钱了。”

水小秋道：“有多值钱？”

楼无鱼笑道：“打听人下落的一千两一个人，要是打听珍宝就是一万两一件。”

水小秋道：“那神鸽帮的人怎么会听命于原铁枫？”

楼无鱼道：“只有一种可能，原铁枫就是神鸽帮的主人。”

水小秋道：“那这个原铁枫也真是够厉害了，一个人控制火月阁还不够，神鸽帮都是他的。”

楼无鱼道：“或许他有的是我们想不到的。”

水小秋道：“那云南峰怎么会敢和他作对？”

楼无鱼笑道：“天海山庄云的祖祖辈辈经营了快三百年，他们的力量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水小秋悠然道：“所以他们才会互相看不起对方，又都想要把对方吃掉，一山不容二虎。”

楼无鱼道：“没错。”

水小秋道：“那原铁枫的武功怎么样，又多高？”

楼无鱼道：“可怕。”

水小秋皱眉道：“你说可怕？楼大哥……楼大公子都说一个人武功可怕了，那你还能对付得了他？”

楼无鱼苦笑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水小秋喃喃道：“可我总感觉他迟早有一天会对付你的。”

楼无鱼道：“感觉？”

水小秋轻轻地点点头。

楼无鱼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的武功可怕吗？”

水小秋摇头。

楼无鱼道：“因为他的轻功和我差不多，很多年前他也是用剑的名家，在当时被誉为是用剑的三大高手之一，千叶山庄当年也是由他一手建立，一时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天海山庄。”

水小秋道：“可现在的他已经老了，他老了，剑就不再快了。”

楼无鱼笑道：“如果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手脚必定是会变慢的，可对于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来说，他的出手只会变得更快。”楼无鱼的目光忽然一闪，回想起了琴儿提到的一件事情，他接着问道：“小秋，告诉你们我在龙树镇的那个人是谁？”

水小秋道：“琴儿告诉你的？”

楼无鱼点头。

水小秋道：“她没说，只不过她很漂亮，”

楼无鱼道：“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们的？”

水小秋道：“五月份，那天是什么日子我忘了，反正是中旬左右。”

楼无鱼道：“五月份？五月份的时候正是冯玲儿失踪的日子……看来这个人一早就知道我们要到龙树镇。”

水小秋道：“不是的，她没有给我们说你们会在龙树镇的。”

楼无鱼道：“那她说的是什么？”

水小秋道：“她只是说你们会在天海山庄附近啊。”

楼无鱼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水小秋道：“我们没有找到你，可是遇上了一个酒鬼！”

楼无鱼笑道：“遇到酒鬼后你们就跟踪他？”

水小秋道：“是啊，然后我们就在那里设下了埋伏。”

楼无鱼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冯玲儿，那这样看，那个给你们送信的女人一早就知道冯玲儿会失踪了。”

水小秋恨恨道：“本来就是别人给那头猪设下的陷阱！”

猪和酒鬼说的都是啊同一个人。

“是谁设下了圈套？这个全套又是在针对谁？为什么还要把琴儿和小秋牵扯进来？设局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新的问题，没有一点头绪和线索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楼无鱼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因为想的再多也只是问题摆在那里，答案不是能够凭空就能想的出来的。

官道上留有杂乱的马蹄印，楼无鱼和水小秋跟着马蹄印走着，他们的腰杆笔直，肚子却是饿得“咕咕”叫了，再加上一夜未眠的疲倦，现在他们就只能走得慢些。为了保留气力一路上他们也不会多说话。

正午，烈阳当空，蝉鸣不绝。

水小秋现在只觉得又累，又饿、又渴，又吵。

水小秋不喜欢虫子，也不喜欢鸟，不管是多漂亮，叫声有多好听的鸟，她都把它们看成是填饱肚子的食物。

如果不是看到了“七安城”三个字，水小秋也许会去抓几只蝉来吃。

七安城算不上热闹，也不冷清。街道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路旁有几珠桂花树，树叶在随着微风飘逸。路人们在夏日的阳光下，慵懒地走着。

客栈。走出入城的第一条长街右拐后，水小秋就一眼看见了这家客栈。

水小秋要来了一只烧鹅，一壶酒，和四碟她最爱吃的小菜。在饿的厉害她在楼无鱼面前也还是细嚼慢咽着。只不过嘴一直没有停过，楼无鱼的嘴当然也没有停过，食物对于饥饿的来说，诱惑都是一样地大。

水小秋夹起最后一片豆腐干，肚子就已经饱了，于是香干自然而然的进了楼无鱼的嘴里，他从来不浪费食物，一个尝过饥饿的人才知道食物的贵重。

水小秋看着楼无鱼咀嚼豆腐干：“味道好吧。”

楼无鱼道：“好极了，这豆腐干我好歹也尝到了一片。”

水小秋笑道：“谁叫你不吃的？”

楼无鱼道：“你吃起东西来就像是一只猫一样。”

水小秋不明白楼无鱼说的什么意思：“猫？”

楼无鱼笑道：“对，猫，猫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去碰它面前的食物的。”

水小秋道：“你是在说我霸道！”

楼无鱼道：“你的筷子和嘴巴一直就没有停下过，我就是要去夹菜说不定也抢不过你。”

水小秋喃喃道：“我可不管，我饿了，饿了就得吃饭，吃的不好看，您楼大公子可别见怪！”

楼无鱼纳闷：“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在说你的不好？”

水小秋笑道：“因为你不是好人！”

酒足饭饱，肚子满足了需要，内心也会同样的满足的，无论说什么，他们都还是开心的。

楼无鱼看了看周围，客栈里面走动的人除了店小二和老板，就是几个客商打扮的人进出过几次。水小秋坐在里面的位子，外面也没有新的客人再进来，只有一道人影，纤细单薄的人影。影子向前了一小步，又退了两步，最后又往前了三步，进家客栈怎么会这么犹豫不决？

水小秋从地面上看过去，她看到了一双脚，没有穿鞋子的脚！

那是一双只有女人才会有的脚，很小的脚，水小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脚，脚在阳光里白得宛如透明似的。

“是她？”水小秋盯睛一望，果然看到了她，水小秋失声道：“柳还玉！”接着楼无鱼回头也看到了柳还玉，然后他就望着她的脚，这是看过一眼就会令男人无法忘怀的脚，对于喜欢看女人脚的男人，就更加忘不了了。

楼无鱼叫了一声：“柳姑娘！”没想到的是叫了她一声，柳还玉直接就走了进来，站到楼无鱼面前。她的双手按着肚子。

很少有人可以不用钱就在客栈里吃到东西，柳还玉不是那些人。

水小秋笑嘻嘻地：“小二，再来一只烧鹅！”

烧鹅很香，外酥里嫩，不肥不瘦，这样的食物才是最能解馋的。

柳还玉什么也没说就撕下一条腿，吃了起来，楼无鱼和水小秋看着别人吃得满足，自己心里也很愉快。

柳还玉咽下一块肉，拿起了酒壶。酒壶里不可能会有酒，一滴也没有，都被楼无鱼喝干净了。

水小秋还是笑嘻嘻地，道：“小二，还要壶酒！”

酒来了，烧鹅已经被柳还玉吃掉了一半，她的吃相和速度远比水小秋快，简直是狼吞虎咽。像柳还玉这样的一个名门闺秀，也只有在饿到极点时才会这样吃东西。

手。女人的手也是非常值得一个男人去欣赏的，柳还玉的手并不像她的脚那样美轮美奂，也不算小，她的手就像是水小秋的脚，但伤口不一样，楼无鱼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柳还玉手上的伤口是剑伤，剑刃很薄。

等到柳还玉一只烧鹅和一壶酒全下肚时，水小秋才笑道：“你比我还能吃！”

柳还玉喃喃道：“我有三天没有吃过饭了！”

水小秋道：“那你怎么不去天海山庄？”

柳还玉道：“我去天海山庄做什么？”

水小秋道：“去吃饭啊！”

柳还玉冷冷道：“天海山庄的饭可不好吃。”

水小秋悠然道：“你何苦呢？”

柳还玉道：“什么何苦？”

水小秋道：“何苦要把银子全都花在那八只鬼身上？你如果要来七安城大可以自己走来，或者你自己雇辆马车也可以，何必要让几只鬼来护送你？”

柳还玉道：“不找到他们的话我就来不了七安城。”

水小秋道：“你觉得就凭段家八鬼能对付得了天海山庄？”

柳还玉摇头道：“对付不了，只是听说过只要是由他们护送保护的人都很平安。”

水小秋道：“天海山庄不至于让你有危险吧？”

柳还玉道：“怎么不至于？”

水小秋笑道：“你们两家是世交，柳南衣还是天海山庄的女婿，他们会对你不利？”

柳还玉道：“就是因为这样，如果让云南峰那个老家伙发现了我，我可就惨了。”

水小秋道：“怎么就会惨了？”

柳还玉道：“如果要让你呆在一个不喜欢的地方，看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会不会比杀了你还痛苦？”

“会！”水小秋眨眨眼，接着问道：“你不喜欢看到谁？”

柳还玉道：“你们知不知道云南峰还有个小儿子？”

水小秋笑道：“你说的是他？我们都已经见过他了。”

柳还玉道：“从小我就讨厌他。”

水小秋道：“从小？”

柳还玉道：“他自小在武当习武，我小时候在武当山 脚下住过两年。”

楼无鱼笑道：“柳姑娘说的可是你姨母家？”

柳还玉道：“你知道？”

楼无鱼道：“武当山下的慕容世家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柳还玉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楼无鱼道：“慕容家以掌法闻名，可剑法也是神秘莫测。”

柳还玉道：“就这些？”

楼无鱼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点头：“就这些。”

柳还玉嫣然笑道：“很好，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楼无鱼忍不住笑了，他在笑自己怎么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还会不好意思。

水小秋道：“你说你来七安城里来找人的？”

柳还玉点头：“是。”

水小秋嫣然道：“是找一个男人？”

柳还玉眼波流转，道：“你怎么知道是个男人？”

水小秋笑道：“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是找男人。”

柳还玉道：“为什么？”

水小秋道：“因为是女人的话自然会有男人去找。”

柳还玉甜蜜的笑道：“说的不错。”

水小秋道：“能让你出门这么远来找的男人……他是谁？”

柳还玉微微颔首：“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水小秋微笑道：“看来他是你喜欢的人。”

柳还玉脸有些红了，喃喃道：“只可惜我和他只见过一面。”

水小秋嫣然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还玉讪讪道：“酒鬼……他是个酒鬼。”

楼无鱼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这闪电带来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他立刻问道：“是个什么样子的酒鬼？”

酒鬼楼无鱼见过不少，但是一个酒鬼若能赢得像柳还玉这样漂亮姑娘的芳心的人，楼无鱼还真是的很好奇。

柳还玉道：“他武功很好，是用刀的。”

楼无鱼怔了怔。

水小秋脑子里也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睁大眼睛问道：“用刀？”

柳还玉柔声道：“嗯，用刀，他的脸上还有剑伤？”

水小秋也怔了怔，她望着楼无鱼，可楼无鱼没有望着她，楼无鱼低垂着脑袋。

酒鬼！用刀！剑伤！

一个人身上有了这几样，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柳还玉也不会为了一个普通人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的人并不多。

水小秋和楼无鱼几乎已经肯定了是这个人是——水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