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人(7)

红衣飘动,月光在柳南衣的枪尖静止。

锐利的枪尖和清幽的月光。

它们没有温度,因为它们是死物。人不一样,人心可以冷一时,冷不冷了一世。人的血也是热的,除非死去,死去就不再是任何人,只是尸体。

柳南衣还活着,他的目光也有了暖意,有了一点对生命的热情。

楼无鱼微笑地看着柳南衣,目光也流露出暖意,道:“你想通了?”

柳南衣道:“想通什么?”

楼无鱼道:“你假如还没有想通,就不会给我说这么多的话。”

柳南衣道:“你很有自信。”

楼无鱼轻轻一笑,道:“因为我有希望。”

柳南衣道:“什么希望?”

楼无鱼笑道:“希望你能回家,脱下这身红装,说句实话,你穿红色的并不好看。”

柳南衣道:“你知不知道云南峰要把云烟嫁给我?”

楼无鱼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柳南衣转过身去,望着月光和树影:“因为云南峰的对手太多,仇敌也多,如果有朝一日他的所有仇家找上他,他恐怕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楼无鱼目光闪动道:“照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为自己留下隐患。”

柳南衣冷冷道:“你不相信?”

楼无鱼摇头,这很难让人相信。

柳南衣道:“比如西蜀王家。”

楼无鱼怔住,怔了很久才缓缓道:“还不够。”

柳南衣道:“还有剑飞凤舞,李家。”

楼无鱼吃了一惊,问道:“李家?难道他当年杀了那和尚?”

柳南衣冷笑道:“没有杀和尚,不过他杀了和尚的爹。”

楼无鱼道:“了情的爹?”

柳南衣道:“他爹是李天化,也是天蚕剑派昔日的掌门人。”

楼无鱼淡淡道:“都说和尚是不问凡尘的。”

柳南衣道:“这世上有能有几个人真的能够超凡多俗?”

楼无鱼道:“不会有几个。”

柳南衣道:“了情就不可能会是其中一个,他法号了情也只是想和女人斩断情缘,杀父之仇你觉得他能斩断吗?”

楼无鱼道:“既然云南峰杀了李天化,为什么没有杀了情?”

柳南衣微笑道:“这个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楼无鱼苦笑道:“雨台山?难不成云南峰也会怕那里的毒虫树叶?”

柳南衣道:“是人都会怕的。”

楼无鱼:“所以他后来就想去王家拿解药,顺便再铲除一个王家。”

柳南衣道:“可是却成就了你。”

楼无鱼苦笑,他现在宁愿那一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柳南衣道:“你笑得很难看。”

楼无鱼道:“没有听到好事,我自然笑得不好看了。”

柳南衣叹息道:“当年你是从一只魔鬼的手里救下了另一个魔鬼。他们一个视人命为草芥,一个视人为掌中玩物。”

楼无鱼不想和柳南衣提起那个人,人都会怕些什么,楼无鱼最怕的莫过于那个人。

楼无鱼道:“所以让云红烟嫁给你,就是为了让柳家和天海山庄站在一起,加大云南峰的胜算。”

柳南衣道:“你知道的,我们家不仅有的是江湖地位。”

楼无鱼道:“庙堂之上你们也有不小的势力。”

柳南衣道:“我们家在朝廷的有三位将军,一位尚书,江湖再大,也是王土。”

楼无鱼笑道:“那这样看来,云南峰的仇家不只有王李两家。”

柳南衣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那么多,这些都是云烟告诉我的。”

水小秋在一旁想:“他一定又是那副样子。”柳南衣背对着她和楼无鱼,他们也不会想看到柳南衣提起云红烟时的样子。

楼无鱼叹息道:“王家和李家是在十年前,至于更远时候的,你我和云红烟都不会知道的。”

柳南衣悠然道:“不论云南峰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柳家对他都是有莫大好处的,在我还没出时是他就结交了我父亲,后来他和我父亲关系很亲近,所以就把红烟指腹为婚给了我,而我出生后我爹也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个‘南’字。”

楼无鱼道:“我也就被他当成了阻碍。”

柳南衣道:“你得到了一些东西,也必须要用一些东西去换的,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白喝的酒。”

楼无鱼笑道:“你是前半句是对的。”

柳南衣道:“哦?”

楼无鱼道:“我去朋友家吃饭喝酒不会用什么去换的。”

柳南衣道:“你有很多朋友,你也为了你朋友付出过很多,不然你也不会没有白吃白喝的。”

楼无鱼苦笑,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要是去你家里白吃白喝,你可愿意?”

柳南衣道:“那酒里面我一定会放进最毒的毒药,那样的酒你还敢白喝吗?”

楼无鱼苦笑道:“你是想要我死?”

柳南衣道:“你死了,红烟只会更加看不起我。”

楼无鱼道:“红烟她……”

楼无鱼没有必要说话了,说什么柳南衣也听不见了。

柳南衣凌空掠上树,几个起落后消失在月光下。

水小秋嫣然一笑,道:“你这个人,不但抢了别人指腹为婚的妻子,还要去别人家吃饭喝酒,你真是无耻之极了。”

楼无鱼苦笑道:“你说的这两件事情我好像都还没有做吧,你也太会冤枉人了。”

“杨婷婷”从推开了板凳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她道:“谁都没有冤枉你,你就是个害人精!”

楼无鱼笑道:“看来你是认得柳南衣的。”

“杨婷婷”怔住,意想不到的怔住。

水小秋道:“你认识柳南衣,所以你才会躲起来?”

“杨婷婷”道:“谁躲了!”

换做是水小秋也不会承认的。

水小秋笑道:“哦,你没有躲柳南衣,那你到桌子底下干嘛?”

“杨婷婷”用袖口盖住双眼,竟然又呜呜地哭了,她道:“还不是这个无耻之徒,我才被你们这样欺负,刚才那个人看样子又那么凶,我就躲起来不行吗!”

楼无鱼笑道:“装哭也是很废力气的。”

“杨婷婷”一下就止住了哭声,道:“你不仅无耻,你还是个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

楼无鱼道:“你需要我的同情吗?”

“杨婷婷”道:“不需要!因为你还不配同情我!”

——女人总是反复无常的,变化万千,楼无鱼只有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可用。

楼无鱼道:“当然。”

水小秋道:“我倒是很同情你。”

“杨婷婷”道:“你同情我什么?”

水小秋盯着“杨婷婷”的脚,柔声道:“我同情你没有鞋穿。”

“杨婷婷”也望着自己的脚,咬着嘴唇。

楼无鱼道:“姑娘你这一身打扮居然能请来段家八鬼护送你,你是用什么给他们做生意的?”

“杨婷婷”和水小秋同时盯着楼无鱼,水小秋是疑惑和失望,而“杨婷婷”却是急眼了。

楼无鱼没想到过会说这样一句话,一句女人听不得的话。

“杨婷婷”怒吼道:“你这个畜生!”

水小秋道:“你刚才怎么说话的?”

一句女人都会反感的话,于是她们就有了一样的敌人。

楼无鱼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柔声道:“我的意思是她哪里来的银子给段家八鬼。”

“杨婷婷”大声道:“用你管?”

楼无鱼不好意去看“杨婷婷”了,转过身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惭愧。

水小秋眯着眼睛笑道:“那你能跟我说说不?”

水小秋也好奇,她也知道楼无鱼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杨婷婷”怒气冲冲地道:“我把我身上带的所有银子都给他们了,还卖掉了我的衣服首饰。”

水小秋目光闪动,道:“你把鞋子也卖了?”

“杨婷婷”委屈地点点头。

水小秋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不再买双鞋子。”

“杨婷婷”道:“我买完衣服后身上一个钱也没有,还怎么买鞋子。”

一个女孩可以不穿鞋子,但是不能穿衣服,况且这几天不出意外的话,她都会待在马车里,鞋子也可以不穿,至于段家八鬼那是不会为客人华一分钱的。

水小秋笑道:“所以你也不是叫杨婷婷。”

“杨婷婷”嗫嚅道:“我叫柳还玉。”

楼无鱼道:“你是柳南衣的妹妹?”

柳还玉道:“怎么样,别以为我们柳家的人都会怕你!”

楼无鱼苦笑,叹口气道:“你看错你柳南衣了。”

柳还玉冷冷道:“我以后一定要在你的酒里面下毒药。”

楼无鱼笑道:“那你也毒不死我。”

柳还玉道:“我不信没有毒不死的人,哦,不,是畜生,毒不死的畜生!”

楼无鱼叹了口长气,道:“有毒药的酒我是不会喝的。”

柳还玉道:“鬼才信你,你要是有那么厉害就不会怕云南峰!”

楼无鱼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云南峰?”

柳还玉道:“你什么时候没怕过?”

楼无鱼笑道:“我什么时候都没有怕过。”

柳还玉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要装死,还不是因为要躲云南峰?”

楼无鱼悠然道:“躲并不是说我怕了。”

柳还玉道:“哼!不怕又为何要躲?”

楼无鱼道:“因为我还有其它的事。”

柳还玉厉声道:“比云红烟还要重要?”

楼无鱼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柳还玉大声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楼无鱼道:“我承认我是个混蛋,但是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

柳还玉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楼无鱼还是问了:“你为什么要去七安城?”

柳还玉道:“找人。”

楼无道:“是你不想让天海山庄的人发现你到了这里?”

柳还玉轻轻地点点头。

水小秋嫣然道:“看来你是偷跑出来的。”

柳还玉道:“不然我也不会没有鞋子穿。”

此时的段家八鬼才慢吞吞,犹豫不决的地走过来,仿佛每走一步都得从泥里把腿拔起来似的。

段老大颤声道:“楼公子……我们……”这回楼无是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楼无鱼道:“你们?”

段老大苦着脸,道:“我们想……想进去坐着,外面站着太累了。”

楼无鱼笑道:“这地方又不是我家,你们想做什么我哪里管得着?”

段老大连声道:“是,是,是。”

楼无鱼道:“你们是怕我?”

段家八鬼全都坐下,没有谁去看楼无鱼一眼。

楼无道大笑几声,接着道:“我又不是鬼,又不吃人,再说了我装鬼那会儿你们都不怕,现在又在怕什么?”

柳还玉道:“别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自以为是!”

柳还玉还没有说完,段老八就拉住了她,道:“姑娘,你胆子太大了些!”

楼无鱼道:“你们也应该像她这样,胆子大些。”

段老大霍地起身,叹口气,道:“不满公子,如果公子要对这姑娘下手的话,我们段家八鬼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虽说公子的武功高深莫测,但是我们也会拼尽全力!”

楼无鱼怔了怔,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段老八喃喃道:“江湖传言,楼公子好女色,什么样的女人被你看见了都要收入囊中,而且……而且公子还喜食人肉,特别是像这种漂亮姑娘的肉。”

楼无鱼彻底怔住了。

水小秋笑道:“吃人肉?”

柳还玉道:“这个我也听说过,不过他要是敢吃了我,我爹就会把他剁成肉酱再拿去喂狗!”

段家八鬼也怔住。

楼无鱼叹息道:“在下不吃人肉,只喜欢吃牛肉。”

段老大睁大眼睛,道:“当真?”

楼无鱼道:“我没有什么必要骗你,而且你看这个柳姑娘说他爹要把我剁成肉酱,在下可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水小秋道:“是啊,你们看我,我和这个吃人的人认识都有二十年了,你们看我怎么没有被他吃呢?”

段老八拍了下桌子,道:“看来这江湖传言信不得。”

楼无鱼道:“像这样离谱的,荒唐的当然不可信。”

段老八讨好地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楼公子的红颜知己?”

楼无鱼道:“不是。她是我的妹妹。”

段老大道:“公子有妹妹?”

水小秋傲然道:“哼,我才不是他妹妹,我哥哥是水小春。”

段家八鬼脸上无不愕然,但是表情是严肃的,还有些许的崇敬之色。不过更多的是惊奇和疑惑。

柳还玉也睁大了眼睛,嘎声问道:“你是水小春的妹妹?”

水小秋嫣然道:“一点不假。”

柳还玉的表情比段家八鬼奇怪些,女孩子的表情总是要比男人多些,也变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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