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的空气凉爽，舒适宜人。树叶、雨水和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令水小秋的心怀一畅。

茶铺里还是只有水小秋一个人，四周无人声，只有雨珠地从棚檐和树叶上滴落的声，稀稀疏疏，水小秋接雨水的地方形成了一片洼地，里面还有她的脚印。

她蹲在洼地边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看着自己哭花的脸，自言自语道：“水小秋，你太笨了一点，楼大哥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呢？”

水里的尘土慢慢地都沉底了，水小秋的脸也映照得越来越清晰，脸上的泪痕很多，很长。

女人的泪痕有时候可以给男人看，让他们明白她有多伤心，但是楼无鱼不是别的男人。

水小秋捧起水，水很清，很暖和，带着雨后阳光的温度，她洗了脸后用袖口擦了擦。

这也是跟水小春和楼无鱼学的。

骤然间，射来一抹落日余晖，刺眼夺目，水小秋不禁觉得有些累了，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

脚。洗脚比洗脸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解除疲乏，使得人体的血脉顺通。

水小秋脱下白鞋白袜，拿了一根长凳坐下，将她的脚放进水里，放进落日余晖里，红艳艳的，宛如红霞。

她的脚小而窄，指甲修饰得非常整齐，这正是楼无鱼最喜爱的一种脚。

可人的脚不像是手，脚是常年隐藏的，正如水小秋对楼无鱼的感情一样，也是隐藏的，然而她的隐藏是有好处的，她的脚虽然长得好看，可美中不足的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像是茶铺顶的那些窟窿一样。

水小秋看着这些伤口，轻轻的摸着每一道伤口，他想起了水小春，水小春身上的伤口为他换了现在的名声，可她的的伤口又能为她换回些什么呢？

她的光着脚被荆棘刮伤过，被马头蜂蜇过，踩在石头上划伤过，被刺猬扎过。

楼无鱼并不知道她的脚上有这么多的伤口，也不知道她的脚这样漂亮，更不知道水小秋对他有多少情意。

楼无鱼喜欢看着水小秋笑，她笑的时候像一朵绽放的梨花，纯洁无暇。

可水小秋现在没有笑，但至少没有哭，还在洗脚，楼无鱼看着她的脚，似已痴了，水小秋脚上的伤口很多但都很细，脚没有放在楼无鱼的眼前他是看不到伤口的。

看见水小秋在那里洗脚的也并非只有楼无鱼一人，还有十多只眼睛也看着水小秋。

水小秋毫无疑问是个绝色美人，而且现在还是一个正在洗脚美人，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的。

马和人从西边的落日余辉里慢步而来。

八个人九匹马，两匹马拉着一辆马车，马是好马，全是西域大宛马，能够骑上这种马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至少他们得有足够的钱，可他们不像是做生意或者是当官的。

他们全部身穿青衣劲装，除了赶车的其余七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鬼头刀，楼无鱼好奇：“那样笨重的鬼头刀就是背负起来已经够累了，他们居然还要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拿着刀。”

一行人走得虽然慢，可面色十分凝重，他们的目光凶狠仿佛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就是在看到水小秋以后面色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因为他们也只看了水小秋一眼，能比绝色佳人还要要让他们更重视的，在楼无鱼眼里就只有他们的生命了。

被人这么多个男人看到了自己的脚，即使是水小秋这样的女孩子，脸也会红的。

一只袜子就要穿上了，穿了一半时水小秋的脸就更加红了，因为她听到了楼无鱼的笑声：“小秋，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像是个红透的柿子，又香又甜。”

地上泥泞，她的袜子一直都放在怀里，现在被楼无鱼这样吓了一跳，直接就掉在了地上。袜子沾上了稀泥，自己的脚又被楼无鱼看到，水小秋又害羞又生气，一双脚就放到了泥里。

水小秋不敢看楼无鱼，埋着脸，喃喃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就知道在那里偷看别人洗脚！”

楼无鱼不好意思，毕竟偷看别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偷看别人洗脚就更不好意了。

楼无鱼干咳了两声，道：“那你现在怎么不把鞋穿上？”

水小秋冷冷道：“袜子都脏了，你叫我怎么穿？”

楼无鱼这时也才注意到袜子被裹了一层稀泥，他想到了水小春，如果是水小春的话是不会介意不穿袜子的，可水小秋是女孩子，更何况她还有一双漂亮的脚丫，被磨坏可就不好了。

楼无鱼蹲在水小秋腿边，望着袜子苦笑，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

水小秋讶异道：“你撕衣裳做什么？”

楼无鱼笑道：“我这块布料又轻又软，如果拿来做袜子的话，你们女孩子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水小秋嫣然道：“可是我得脚现在也脏了。”

楼无鱼怔了怔，过后又笑了笑，抓着水小秋的脚，道：“脚脏了我可以给你洗干净。”

楼无鱼又撕下了一块布，用水打湿给水小秋擦脚，这下水小秋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大大方方的水小秋成了一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水小秋没有直眼看楼无鱼，不过时不时的偷看一眼，嘤咛地笑一声。

楼无鱼也看到了水小秋脚上那些伤口，叹息道：“小秋，你小时候是有多顽皮。”

水小秋被吓得花容失色，打叫一声连忙抽回脚，脚叠脚放在板凳上，用白衫遮盖，掩面失声：“你不要脸，偷看我！”

楼无鱼怔住，心里想：“刚才说我偷看是真的，可这会儿怎么还叫偷看？”他当然知道心里的这些话不能问出来，向水小秋问这个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水小秋的白衫很薄，她的脚和脚上的伤痕透过白衫还是可以看得见的。

女孩子身上的伤痕是最不愿意让男人看见的，何况楼无鱼还说了出来。在这些问题上他的反应总是会迟一步的。

楼无鱼又干咳了两声，柔声道：“小秋，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小水，否则他一定会砍了我的。”

一句道歉和一句玩笑本就是对付女孩子的好办法，楼无鱼也用过很多次这种办法，每一次都会奏效，这次却没有，水小秋既不接受道歉，也没有觉得楼无鱼说的话有多好笑。

水小秋道：“你别给我说你花花公子的那一套，你的那一套对付别的女人管用，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

楼无鱼笑道：“那……那小秋，你想让我怎么样？”

水小秋道：“我能让你怎么样？你是威名赫赫的楼公子，我能把你怎么样！”

楼无鱼怔住，他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个说话咄咄逼人的水小秋。他手里还拿着那块布，叹息着又去抓水小秋的脚，水小秋也没有反抗，只是嗫嚅：“这么丑的脚，你还愿意碰吗？”

楼无鱼一边把布缠在水小秋脚上，一边笑道：“你的脚如果是丑的话，那杨婷婷的脚又该用什么形容呢？”

水小秋喃喃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小时候有多顽皮，你这明明就是在嫌弃！”

楼无鱼苦笑道：“小秋，我说你小时候顽皮，可没有说你的脚丑啊。”

水小秋道：“可你现在就说了！”

楼无鱼怔了怔，摇了摇头，他无话可说，也无可奈何。

黄昏快到了，刺眼的光线退回天际，七月的白昼时辰是很短的。那一行人和马现在才走到茶棚。

马车旁边，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在马上吆喝道：“喂，店家，给我们来九碗茶！”男人的嗓门很大，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水小秋看看楼无鱼，楼无鱼看看水小秋，又望着那男人，道：“这里没有店家。”

络腮胡子道：“你不是店家？”

楼无鱼被人认成过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戚，被人认作是店家倒是头一回，水小秋指着楼无鱼身上的衣衫，光被撕破了不说，还有黄泥在裤腿，这样的一身，也难怪他被别人认作是店家。

不过楼无鱼就是楼无鱼，不是店家，他也不会承认，因为就算承认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楼无鱼笑道：“在下真的不是这茶铺的店家，如果说你们几位要喝茶的话，那就尽管自己来泡一壶，也没有人会收你们的钱的。”

络腮胡子皱眉道：“真的？”

楼无鱼笑道：“当然。”

络腮胡子望了望其他人，他们有的点头的，也有摇头的，有一直看着楼无鱼的，也有一直看着水小秋的。

意见不统一时，他们也就不得不开口交流了。

络腮胡子道：“喝不喝？”

过了很久，看着楼无鱼的一个人才回他的话：“大哥，我看这小子说话不可信，大哥你看他会不会是……”

楼无鱼笑了，他万不该再这种时候笑的。不笑还好，一笑麻烦就到了，人们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楼无鱼很多的麻烦就是由他的“笑”而引起的。

络腮胡子大喝道：“你这小子，好生生的为何要发笑？”

楼无鱼苦笑，遇到这种情况，他也只好继续笑：“在下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件开心的事情。”

络腮胡子道：“什么事情？”

楼无鱼看了一眼水小秋，道：“在下就要成亲了，你阁下可觉得值得我高兴？”

水小秋哪里能知道楼无鱼说的那个人是她，不过她知道在遇到这些事情时楼无鱼通常是会骗人的。

这时盯着水小秋看的那人疑惑道：“你说你要成亲，莫非是和这位姑娘？”

楼无鱼道：“是的。”

那人也留有胡子，只不过是一撇小胡子，他的年龄也不大，在三十岁左右，也比络腮胡子和其他人要瘦很多。

小胡子指着楼无鱼笑道：“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娶这样的大美人？”

水小秋虽然不喜欢这个说的话，但别人在夸奖她时，她也会脸红的，而且是在别人以为楼无鱼要娶她的时候。

水小秋垂下了头，楼无鱼笑道：“在下不才，的确是配不上这位姑娘，不过姑娘已经答应了在下。”

水小秋几乎快要脱口而出：“谁答应你了？”幸好她及时住了嘴。不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愤是被人看见了，也收不回来了。

小胡子对水小秋笑着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在下说！若是这小子欺负你还是逼着你嫁给他，我一定替你出气！”

络腮胡子和其他人笑起来，络腮胡子道：“老八你可真爱管这号的闲事！”

其他人也跟着络腮胡子，接话道：“是是是，没错，老八最喜欢这些事！”

“那是，我们家老八别要是遇到别的事理都不想理，一遇到这等事就心痒痒了！”

“老八是还没有娶亲的缘故，看不得别人娶了这样一个大美人的！”

小胡子急眼道：“你们就会胡说，咱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络腮胡子笑道：“我看呀，你这是在怜香惜玉！大家说对不对？”

其他六人陆续喊道“对！”

这八人虽然是在说说笑笑，可手上却没有半分的松懈，鬼头刀的寒气仿佛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水小秋听过别人的一番说笑后，本来颜色淡下去的脸又红了起来。为了不让她们继续说笑下去她也只有一个办法了——她拉住了楼无鱼，身子靠得紧紧的，像是要和楼无鱼融为一体似的。

小胡子见到后，苦着脸道：“姑娘……你怎么……难道你真要嫁给这小子不成？”

楼无鱼本想开口，水小秋却先开口了：“嗯，我要嫁给他，他也没有逼我。”

小胡子脸更苦了，也更怀疑了。

小胡子柔声道：“姑娘你莫怕，我们是江湖人，这小子拿的什么胁迫你我们都会帮你的。”

络腮胡道：“老八，我看你是见不得别人好，你看这小子，哪里会像是个胁迫女子的强人，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楼无鱼笑道：“这位兄长说的对得很，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个好人，就是杀只鱼在下也是不敢的。”

听到楼无这样说谎话和奉承别人，水小秋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