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

宜嫁娶，沐浴，开业。

忌下葬，狩猎，出行。

风雨来临前。空气阴凉，乌云的颜色很深，天上黑压压的一片。

茶铺。小伙子没有露出胸膛，加了件厚点的衣衫，正拿着块破旧的抹布擦拭同样破旧的桌子。

楼无鱼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样的热情，因为楼无鱼人还没有走进茶铺声音已经到了小伙子耳边：“一壶雨前毛峰。”

小伙子兴奋道：“好勒！”

水小秋托着腮，嘟着嘴，道：“唉……我们看来是要在这里避雨了。”

楼无鱼笑道：“大雨来临前有个避雨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水小秋道给楼无鱼指了指他头上，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窟窿。

楼无鱼苦笑道：“那也比雨淋成落汤鸡好。”

水小秋道：“你是不怕的，你本来就是一条鱼，怎么会怕雨，你见着雨就像老鼠看见了粮食一样，亲切得紧。”

楼无鱼道：“那谁是猫呢？”

水小秋道：“云南峰！”

楼无鱼笑道：“你是说我怕他？”

水小秋瞟了一眼楼无鱼，道：“哼，你不怕他，为什么不在他家里吃顿饭在走，说不定还可以在他家避雨。”

楼无鱼喃喃道：“小秋，你和我打了个赌，你就么快就忘了？”

水小秋又瞟了一眼楼无鱼，笑了一下就马上止住了，道：“我没忘，那你就是故意要出来，好让我伺候你一辈子！”

楼无鱼笑道：“我可不要你伺候我一辈子。”

水小秋笑道：“好啊，那赌约就作废了。”

楼无鱼道：“你跟我打的赌可不是伺候我一辈子。”

水小秋瞪了楼无鱼一眼，道：“你是不敢娶我的！”

楼无鱼笑道：“我有什么什么不敢？”

水小秋悠然道：“你还有琴儿，还有云红烟，还有那个杨婷婷，还有好多好多，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喜欢你的女人。”

楼无鱼道：“所以我就不敢娶你了？”

水小秋道：“难不成你敢吗？”

楼无鱼笑道：“当然敢。”

水小秋笑道：“我的楼大公子，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了！如果你真的娶了我，云红烟会被你气死！”

楼无鱼道：“所以说，我打算到一百岁再成亲。”

水小秋失声道：“一百岁！”

楼无鱼笑道：“怎么了？”

水小秋道：“你要是能活到那个岁数就好了，还想着一百岁成亲，你在说梦话吧！”

楼无鱼道：“可我现在没有做梦呀。”

水小秋笑道：“那你到一百岁你娶谁去，谁愿意嫁给你？”

楼无鱼道：“没有人嫁给我就算了，没有活到那个岁数也算了。”

水小秋道：“那云红烟怎么办？你都不知道你看到云红烟时是个什么样子。”

楼无鱼道：“如果是你病了，我也会是那个样子。”

水小秋相信。楼无鱼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有一样的爱和关心。

水小秋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多陪陪她。”

楼无鱼苦笑：“你没有看见柳南衣？”

水小秋道：“你是为了柳南衣？”

楼无鱼道：“他很可怜。”

水小秋心里想：“我看你才是最可怜的人！”

水小秋道：“那你不喜欢云红烟？”

楼无鱼道：“喜欢，我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她。”

水小秋有几分惊喜，马上又问道：“那琴儿呢？”

楼无鱼道：“我当然也喜欢琴儿了。”

水小秋叹息道：“你把我们都当成一个人是不是？”

楼无鱼不明白水小秋是什么意思。皱了下眉头，道：“什么一个人？”

水小秋道：“妹妹！你把我们都当成是你的妹妹。”

楼无鱼笑道：“也可以这样说。”

水小秋幽幽道：“我也就算了，我出生的那一天你就看到我了，可是琴儿她们可不一样的。”

楼无鱼苦笑。

茶也有股苦味通过白烟飘升。

这时，小伙把开水溅到了自己手背上，在那里轻轻地对着手背吹风。

小伙子走过来，放下茶后站在桌边，笑着道：“这茶是最新鲜的，刚送来，客官好好品尝。”

小伙子的眼珠子不停在他们身上来回转动。

楼无鱼道：“这茶是新鲜，可你这个人却不怎么新鲜了。”

小伙子怔了怔，又挤出了笑容，道：“公子，我这个人怎么不新鲜了。”

水小秋神色凝重，望着两碗茶。

楼无鱼笑道：“你变坏了！”

小伙子缓缓道：“公子，我一直是好人，没有变坏。”

楼无鱼道：“变坏的人，我通常会打他的屁股，他才会学好。”

小伙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接着就板着脸了，道：“公子想打我的屁股？”

楼无鱼笑道：“二小姐这样说话是不是觉得挺累人的？”

小伙子转过身去，说出了云红烈的声音：“公子也知道这种武功？”

楼无鱼：“这其实算不上是武功，可以说是一种技艺，不过要学习这种技艺得会武功才可以。”

云红烈冷笑道：“公子懂得挺多。”

楼无鱼道：“这是在下运气好，小秋恰好也会易容变声术。”

水小秋冷冷道：“不过呢，我只会易容变声，不会下毒。”

云红烈道：“那是楼无鱼该死！”

楼无鱼道：“我并不这样认为。”

云红烈冷笑道：“所有该死得人，都不认为自己该死。”

楼无鱼道：“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二小姐。”

云红烈道：“这个你自己想去，我只想问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楼无鱼道：“一个人的脸可以变化，可是身材是没法变的，所以二小姐才在这样闷热的天里，穿了一件厚衣服。”

云红烈道：“可绝对不只是这一点。”

楼无鱼道：“当然，一个人多多穿件衣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二小姐刚才居然还被开水烫了，要是真的伙计会那么不小心吗，显然这是一个平常不会自己亲自泡茶的人，还有二小姐刚才吹自己手背的动作哪里是个男人。”

云红烈笑道：“楼无鱼，你还真的是名不虚传。”

楼无鱼道：“名都是假的，可你是二小姐却是真的。”

云红烈道：“没错。你的名很假，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楼无鱼道：“骂得好。骂的对。”

云红烈道：“那你说你该不该死。”

楼无鱼道：“该！”

云红烈转身时，楼无鱼端着茶碗喝了一大口。

水小秋跳到桌子上，拉住楼无鱼的袖子，厉声道：“你做什么！”

楼无鱼放下茶碗，道：“好茶。”

云红烈睁大眼睛，满脸惊恐，像是见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楞在了那里。

楼无鱼道：“二小姐，你可以走了，在小说句实话，在死之前我只想和小秋呆在一起。”

云红烈一边看着楼无鱼一边往后退。最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雨。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雨珠一滴一滴地从棚顶的窟窿落下，和水小秋的泪水连成一片，打湿了楼无鱼胸前的衣襟。

笑容。楼无鱼的笑容，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才会有这种笑容。

茶。茶碗被水小秋打翻在地，空气里还留有一丝茶的苦涩，楼无鱼的嘴里也吐出了一口茶，吐到了桌子上。

楼无鱼笑道：“小秋，你看，我还不会死，不用哭得太伤心。”

水小秋迷惑地望了一眼桌上的茶水，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哭的红肿了。

水小秋笑着，道：“你吐出来了？”

楼无鱼道：“可不是嘛，毒药我可不敢咽进肚子里，只要让真气流进肠道茶水就下不去了，虽然这种滋味不好受点总比死了的好。”

水小秋着急地起身，拿起茶壶跑到雨里，洗干净了茶壶又接了满满的雨水，棒到楼无鱼嘴边。

楼无鱼笑着，喝进一口雨水又吐出来。

楼无鱼道：“现在我已经死了，是吗？”

水小秋道：“在云红烈那里，你已经死透了，不过你认为云南峰会相信吗？”

楼无鱼道：“他不信也要信，只要给红烟说我已经死了，在加上云红烈给他作证，红烟再不嫁给柳南衣的话，不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水小秋喃喃道：“因为就算知道你死了，云红烟也不嫁去柳家，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可是……”

楼无鱼笑道：“可是？你是想说她知道我死了，就会嫁给了柳南衣？”

水小秋垂着头，道：“你是故意想让她嫁给柳南衣的是不是？”

楼无鱼道：“我没有，她要嫁给谁，我是不能安排的，就算她嫁给了柳南衣，柳南衣也不会是个像我一样没有良心的人。”

水小秋道：“你希望她能嫁给柳南衣？”

楼无鱼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她的身体赶快好起来。”

水小秋目光闪动，突然大声道：“她要是知道你现在死了，她身体怎么会好？你这样做给你自己摆脱了麻烦，就会害了她的！”

楼无鱼怔住。

最早他本就不相信云红烟是因为思念他才会生病，甚至没有想过她是真的病了。他往往会忽视掉别人对她的感情，从而让自己的心里可以好过一些。

云红烟一醒过来，就看见了床头的这碗药。

药很苦，现在的云红烟就是在苦的药，她也能喝得进去了，病好了以后她就会变得好看得多。

楼无鱼的出现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她得赶快好起来，为了让楼无鱼看见最好的自己。

丫鬟关上了门窗，走到云红烟面前时，药已经喝光了。

丫鬟笑道：“三小姐……你这样喝药，病很快就会好了。”

云红烟气力虚弱地问道：“他去哪里了？”

丫鬟疑惑道：“他？小姐你是说那个他？是二小姐吗？”

云红烟道：“有位公子来过，去了大厅你不知道？”

丫鬟道：“就是三小姐你昏迷之前跑去找的那位公子？”

云红烟道：“那你以为是谁？”

丫鬟紧张道：“小姐……小姐我没有说是……是柳公子。”

云红烟道：“别跟我提他了，你告诉我那位公子去哪里了。”

丫鬟柔声道：“那位公子和庄主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云红烟道：“走了？我庄主没和他动手吗？”

丫鬟道：“没有，没有，庄主没有和那位公子动手，只是……只是有人看到柳公子和那位公子过了两招。”

云红烟冷笑道：“不自量力。”

丫鬟道：“听说庄主是想要……想要杀死那位公子的。”

云红烟冷冷道：“我知道。”

丫鬟道：“他们还说只要那位公子……他……他不活得太久了。”

云红烟的气息一急，胸口刺痛，她捂着胸口道：“谁说的！”

丫鬟嗫嚅道：“是其他下人说的，他们说惹上了我们天海山庄的都活不长。”

云红烟气急之下，胸口的刺痛更剧烈，犹如蚂蚁钻心。

云红烟呻吟着道：“你去请庄主过来。”

丫鬟见状，带着哭腔，连忙道：“小姐……好……好……我这就去。”

丫鬟的脚还没有踏出门一步，就又倒在了地上，一个如同一面墙的人站在她面前，神情严肃，脸色灰暗。

云南峰！

丫鬟道：“庄主……你……三小姐她又犯病了。”

云南峰不说话，坐到云红烟的床边。

云红烟道：“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云南峰道：“哼，我要是不放过他，他就会杀了我，杀了你，杀光我天海山庄所有人。”

云红烟冷笑道：“他不会杀人，你别骗我了。”

云南峰道：“他不杀人，可有一个人会杀人。”

云红烟道：“那你说是他要杀了你，杀我？”

云南峰道：“他告诉我只要我再去找他的麻烦，他就会叫水小春来杀光山庄所有人，你说像他这样的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还想着他做什么！”

云红烟冷笑道：“你编的谎话，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心狠手辣，哼，你是再说你自己。”

云南峰道：“你信不信由你，反正他现在已经走了。”

云红烟道：“是因为你拿他没有办法，你根本就杀不了他！”

云南峰冷笑道：“那你可看见他身后还有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是很漂亮，和十年前的你一样漂亮。”

云红烟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南峰道：“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好归宿，嫁给柳南衣有什么不敢？楼无鱼他就是个风流种，你再怎么想着他，那也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