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门窗全部都开着,酷热的阳光充满了整间屋子。
数不清的细小尘埃在光柱里盘旋飞舞。
云红烟手里拿着玉钗,这支玉钗被她常年拿在手里,已经被磨得发白了。
没有了色泽的玉钗,如同她的脸色,一样地苍白,一样地留念陈旧的记忆。
她望着光,希望这光芒能把她带回到过去的岁月里。在她没有遇到楼无鱼之前的岁月里!
再多的光芒温暖着身体,云红烟的眼睛里也只有无尽的忧伤!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她的床头,丫鬟不停地来回搓着衣衫,柔声道:“三小姐……我……”
她像是在怕什么,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云红烟的头偏向丫鬟,道:“你说吧,有什么事。”
丫鬟咬了一下嘴唇,道:“老爷他叫总管买了口棺材,是楠木的。”
云红烟冷笑着,道:“他对我可还真是好啊。”
丫鬟道:“三小姐……也许不是……不是……”
云红烟道:“不是什么,不是给我买的吗?”
丫鬟的泪水一下子就飞了出来,跪到床边,拉着云红烟的手,哭着道:“三小姐……你……你何苦啊。”
云红烟摸着丫鬟的头,望着紫色的绣花床顶道:“我何苦?我何尝不想不要这样苦呢!”
云红烈的脸上灿烂辉煌,她在阳光里笑着走了屋。
云红烈笑着道:“老三,人就要来了。”
云红烟淡淡道:“柳家的人还来做什么,要我的尸体吗?”
云红烈道:“你希望来的人是柳南衣?”
云红烟冷笑道:“我希望来的人是不会来的。”
云红烈道:“你希望谁来?”
云红烟道:“二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云红烈道:“假如那个人来了,你怎么办。”
云红烟道:“能怎么办,我是将死之人。”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对什么都不会抱有希望,云红烟现在就是。
云红烈道:“大夫只是说你心脉郁结,需要调养,可没有说你是重病不治。”
云红烟道:“棺材都给我准备好了,你又何必骗我。”
云红烈吃惊地问道:“棺材,什么棺材,棺材在哪?”
丫鬟面向云红烈,苦着脸道:“我看到总管让人抬进正厅里了。”
云红烈道:“什么……正厅?”
丫鬟点点头。
云红烈笑道:“看来他已经快到了。”
云红烟道:“谁?”
云红烈道:“棺材是给别人准备的,不过你知道他是谁后,一定会希望棺材是给你的。”
云红烟坐起身,瞳孔收缩,攥紧了玉钗,道:“是他!”
所有人的回忆都是模糊的,楼无鱼的也不例外。
但他现在已经不用再去回忆,天海山庄现在就在他眼前,云红烟就在天海山庄里面。
水小秋拉了一下楼无鱼的衣襟,小声道:“我们真的要进去?”
楼无鱼笑道:“小秋,你又不怕,为什么要这样问?”
水小秋道:“我不怕进去,可我怕你进去后就不想出来。”
楼无鱼道:“这里面有什么能让我出不来的?”
水小秋道:“人啊——云红烟。”
楼无鱼笑道:“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出来。”
水小秋嗫嚅道:“好,那我们打个赌。”
楼无鱼道:“赌注是什么?”
水小秋道:“我!如果你能从这里出来,我就嫁给你!”
楼无鱼苦笑道:“你是认定我出不来了?”
水小秋笑道:“怎么样?你赌不赌?”
楼无鱼:“万一要是我赢了怎么办?”
水小秋犹豫着,红着脸,跺了一下脚道:“你赢了……你要是赢了我就在你身边伺候你一辈子。”
楼无鱼苦笑:“那水小春找到你要你跟他走怎么办?”
水小秋得意地笑着,道:“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楼无鱼摇摇头,道:“你可真会占便宜!”
武林第一世家的庄园之壮阔,不言而喻。可这偌大的庄园却没有一个看门的人。
红色的大门开了,云屠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道“公子还是来了。”
楼无鱼道:“你不是来接我的?”
楼无鱼不想和他多说废话。
云屠讪讪道:“是,公子请吧。”
水小秋突然冒出话来:“你怎么还没有死?”
云屠怔了怔,道:“姑娘想让我死,为何不之前就杀了我呢,姑娘现在如果想杀我,我家主人是不会答应的。”
水小秋笑道:“你现在怎么不想死了?”
云屠苦着脸道:“姑娘最好是别进去。”
楼无鱼笑道:“你很了解他的脾气,你叫她不要进去,她今天非进去不可了。”
水小秋走在最前面,不过也只是比云屠快了半步而已。
正厅的正中间摆放了一口楠木棺材,楼无鱼脸色为之一变,变得紧张起来,水小秋吓了一大跳躲到楼无鱼身后。棺材正前面,云南峰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一把剑放在他右手边,没有剑鞘。
楼无鱼盯着棺材良久,沉吟地问道:“她……在里面?”
云屠笑道:“公子,这不是我家三小姐的棺材。”
听到这话,楼无鱼的脸色马上恢复如初,眉开眼笑道:“那是给我准备的?”
云屠道:“公子很聪明。”
云南峰沉声道:“我给备的这副棺材,你还满意?”
楼无鱼笑道:“满意。”
云南峰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楼无鱼道:“动手?动手做什么。”
云南峰凝视着楼无鱼,古怪地笑道:“死,我要你死。”
云南峰的声音很平静,一个人对于杀人都习惯的人来说,就和吃一顿家常便饭一样的简单而直接。
楼无鱼坐下,就在棺材旁边的位置,道:“棺材很好,如果哪天我死了,我也希望我可躺进去,但绝不是今天。”
云南峰道:“可你今天必须死。”
楼无鱼道:“没有人今天会要我死。”
云南峰道:“除了这个姑娘,你今天见到的人都想让你死。”
楼无鱼道:“那我能不能见一见云红烟。”
云南峰道:“你以为她不希望你死?”
楼无鱼笑道:“我不知道。”
云南峰道:“你真想见她吗?”
楼无鱼道:“真想,不然我也就不会问你。”
云南峰道:“今天我要是死了,你才能见到她。”
云南峰话还没有说完,楼无鱼就已经看到了云红烟,她扶着墙壁,咳嗽了两声,她变老了很多,女人变老是比男人快的,何况是一个忧伤过度的女人。
楼无鱼闪过身去,扶着她,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云红烟想看楼无鱼又怕楼无鱼看着她,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没有哪一个女人愿意让心爱的人,看见自己衰老后的病容。
楼无鱼现在的眼里只有云红烟,云红烟的心里也只有楼无鱼。
云红烟抱紧了楼无鱼,楼无鱼也抱紧了云红烟。
楼无鱼叹息道:“我没想到你真的病了。”
云红烟只有哭泣来回答他。
在哭泣声中夹杂了云红烈的声音:“公子没有令我失望。”
云红烈走到云红烟身后。
楼无鱼道:“是吗。”
云红烟的哭声停了,水小秋望着他们怔住了。
楼无鱼叫了两声:“红烟,红烟。”
云红烟昏过去了。
楼无鱼问道:“他怎么样了?得了什么病?”
楼无鱼的焦急和慌张是水小秋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云南峰大声道:“把她扶回去。”
云南峰的气势威严,云红烈没有半分迟疑就接过云红烟,扶她回房了,楼无鱼目送着背影,道:“她怎么会成这样?”
云南峰道:“你是在问我?”
楼无鱼:“嗯,那我还能问谁。”
云南峰道:“我给阁下的信你看过了?”
楼无鱼道:“看过。”
云南峰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楼无鱼道:“我?”
云南峰道:“楼无鱼啊楼无鱼,你害得我孩儿好苦!”
楼无鱼道:“所以你要杀了我?”
云南峰道:“死人是不会再出来害人的。”
楼无鱼苦笑道:“你就不怕我的冤魂找上你吗?”
云南峰大笑道:“你是怕了?你死的不冤又何来冤魂。”
楼无鱼道:“我只怕你不敢杀我?”
云南峰怒目圆睁,道:“我不敢杀你,楼无鱼,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楼无鱼道:“我没有高看自己,我一向都是个识趣的人。”
云南峰道:“那你可以说说,我为何不敢杀你。”
楼无鱼道:“我现在还不能说。”
楼无鱼不说是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人身穿新郎红装,手提一杆银枪,对着楼无鱼怒目而视。
云南峰道:“他就是楼无鱼。”
楼无鱼道:“没错,我是楼无鱼,阁下是银枪铁戟的后人柳南衣?”
云南峰幽幽道:“他也是我的女婿,三女婿。”
柳南衣反手提枪,枪尖闪过一点寒光。
柳南衣冷冷道:“你今天必须死,死在我的枪下。”
楼无鱼道:“以前很多人对我说类似的话,可我现在还是活着。”
柳南衣狠狠道:“我不是别人。”
楼无鱼笑道:“我知道,我又不是瞎子。不过我没有看到铁戟倒是真的。”
柳南衣冷笑道:“你还不配我用铁戟来杀你。”
楼无鱼道:“那你可以试试。”
柳南衣道:“好!”
“好”字一出口,银枪的寒光也出现在了楼无鱼胸口不远处,这只是第一招,就足以要了很多高手的性命,枪本应该按照柳南衣的想法刺穿楼无鱼身体时,柳南衣才看了看前面,前面没有人,楼无鱼站在他的枪尖之上。
柳南衣收回枪,想要反身再刺时,楼无鱼已经翻身掠到他的身后。
楼无鱼道:“你的气力不济,想是最近没有睡好吧。”
柳南衣转身用枪尖指着楼无鱼,道:“还不是因为你!”
楼无鱼笑道:“阁下如果是想杀我,就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柳南衣恨恨道:“只要你楼无鱼留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睡一日安宁的好觉。”
楼无鱼道:“可现在你还杀不了我。”
云南峰道:“他杀不了你,就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云南峰起身,可并没有拿起剑。
楼无鱼笑道:“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
云南峰道:“我在等你说。”
楼无鱼道:“你们认为杀了我,你们自己还能活得了吗?”
柳南衣和云南峰同时皱眉,他们知道楼无鱼不会给他们开玩笑,他们也不会拿楼无鱼的话当成玩笑。
云南峰沉声道:“你还有后手?”
楼无鱼道:“算不得是什么后手。”
柳南衣道:“那是什么?”
楼无鱼看着水小秋,道:“你们杀了我过后,是不是也打算杀了她呢。”
柳南衣冷笑道:“当然。”
楼无鱼道:“你杀了她后,估计你们柳家大大小小就会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柳南衣脸色发青,道:“你说什么?”
楼无鱼道:“我说水小春可以让你们柳家在一夜之间覆灭。”
柳南衣放下枪,垂着头,咬着牙,重重地说了三个字:“水——小——春。”
云南峰笑道:“阁下以为水小春也能一夜之间杀尽我天海山庄?”
水小秋忽然大声道:“有什么不可以!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楼无鱼叫住了水小秋。
云南峰狠狠地盯了水小秋一眼。
楼无鱼道:“水小春不能一夜之间杀了你们所有人,但是他可以慢慢杀,一个一个地杀,这其中也有你的儿子。”
云南峰脸色唰地一下变了,道:“你见过他了!”
楼无鱼道:“见过,也和我交过手了,他不可能是水小春的对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云南峰阴险的笑了下,道:“我们可以杀了你以后再去杀了水小春。”
楼无鱼笑道:“阁下想多了,我死以后,你不可能找得到水小春的,你可以赌一赌,但赌注很大,不知道你敢还是不敢。”
柳南衣厉声道:“那我们就只杀你!”
楼无鱼道:“那你们会死得很惨。”
云南峰冷笑道:“阁下以为水小春可以让我死得很惨?”
楼无鱼道:“我说过,你可以选择赌一赌。”
水小秋嫣然一笑,道:“你们胆子小,怕是不敢赌,我和楼大哥就在这里,你们有胆量的话就来杀了我们。没胆量的话,就快去给我们备一桌酒菜。我们吃好后就走,以后别再来烦我们!”
云南峰冷哼一声,冷冷道:“如果阁下可以让红烟早日嫁去柳家,那我就不再找你的麻烦。”
柳南衣目光躲躲闪闪,脸上的羞愧要多于愤怒。
楼无鱼突然觉得柳南衣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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