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台山

沉睡。在王丹音拉开车门看到楼无鱼时给她的印象就是楼无鱼已经睡着了。

一个人在沉睡中,是无法抵御任何人来对他做出任何事情的。

王丹音抱上来了一坛酒,坐在楼无鱼的身旁,她用手背轻抚楼无鱼的脸颊,自己却笑出了声。

楼无鱼抓住她手时,她没有表现的有多惊讶,只是目光中闪烁着好奇的美丽光芒。

楼无鱼笑道:“姐姐趁我睡着时非礼我?”

王丹音媚笑道:“姐姐会非礼弟弟吗?你叫我姐姐,难道姐姐摸下弟弟也叫非礼?”

楼无鱼笑道:“不叫。”

王丹音轻哼一声,娇嗔道:“如果你觉得吃亏了,你也是可以摸回来的。”

楼无鱼苦笑着可他的手也一直抓着王丹音的手,她的手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冰冷,也没有那么纤细,可却温润如玉,十指如葱,滑如绸缎。这样的一只手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摸着后还想放开。

楼无鱼笑道:“我已经摸回来了,你看。”

楼无鱼把他们的手举到王丹音的眼前。

王丹音顿了顿,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连自己姐姐都欺负。”

楼无鱼苦笑:“不是你让我摸回来的吗?”

王丹音道:“我只摸了你一下,可你现在都还拉着我的手,你觉得你这样公平吗?”

楼无鱼道:“那姐姐你也可以再摸回来,我不介意的。”

楼无鱼还是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了。

王丹音道:“你刚才没有睡着?”

楼无鱼道:“本来是睡着了,可是姐姐身上的味道和酒的味道太香了。”

王丹音道:“你没有听着我的脚步声?”

楼无鱼道:“听到了。”

王丹音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楼无鱼道:“好什么?”

王丹音道:“你去雨台山就不会死了。”

楼无鱼道:“这个我知道。”

王丹音弯着腰另一只手摸着楼无鱼的耳朵,柔声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楼无鱼道:“我还知道了情和尚。”

王丹音道:“你知道他什么?”

楼无鱼苦笑,道:“他是你以前情人。”

王丹音媚笑,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楼无鱼道:“为情。”

王丹音道:“说的好。”

他们的脸颊贴在了一起,接着王丹音的身子靠拢了楼无鱼,王丹音不算瘦,她的身子柔软得像棉花。楼无鱼的另一只手也搂住了王丹音的腰。但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王丹音道:“了情的武功很高,这十年来我没有赢过一次。”

楼无鱼苦笑道:“你有了帮手,还怕赢不了他?”

王丹音道:“我每年都会有帮手,有几年不只有一个,今年也一样。”

楼无鱼道:“姐姐说的是我?”

王丹音道:“你不愿意帮我?”

楼无鱼道:“愿意。”

王丹音用手指在楼无鱼的脸上轻轻地划了一下。这一划,划进了楼无鱼的心坎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女人是会比美酒更容易让人沉醉的。

楼无鱼道:“了情的武功那么高,你觉得我能帮你什么?”

王丹音道:“你和他们还是不一样。”

楼无鱼苦笑着,道:“有什么不一样。”

王丹音道:“我叫他们做事情,他们只会去做,不会问我这些问题。”

楼无鱼道:“我本就是一个爱提问题的人。”

王丹音道:“只是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楼无鱼同意。

楼无鱼道:“看来了情的武功真的很高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爹帮你?以你的的武功总不至于会输给了情吧。”

王丹音道:“现在蜀外之人只晓得蜀中王家,可在以前王家的名头可没有这么响。”

楼无鱼道:“王家之前是谁?”

王丹音道:“剑飞凤舞,李家。”

楼无鱼苦笑道:“是了情他们家。”

王丹音道:“是,我们家和李家都继承了外曾祖的九凤手,可了情的父亲本就是天蚕剑派门下大弟子,所以了情的武功只怕是要比我爹还要高。”

楼无鱼道:“这两种武功若是能融会贯通的确是很了不起。”

王丹音道:“所以我爹不敢与他交手。”

楼无鱼道:“输了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办法让他输了的消息不会传出去。”

王丹音道:“输了就是输了,我爹不在乎声名,如果输给一个抛弃了自己女儿的人他也会自杀。”

楼无鱼道:“有人会抛弃姐姐你这样的美人,看来了情是真的看破红尘了。”

王丹音道:“看破红尘?他不过是想躲着我,他说他自己是出家人了,可是他出家时没有人给他剃度,他哪里能算得上出家。”

楼无鱼苦笑,道:“可是别人都称呼他为‘了情和尚’”

王丹音道:“‘了情’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给起的。”

楼无鱼道:“他是个有趣又奇怪的人。”

王丹音道:“他是我一生的仇人。”

楼无鱼笑道:“也是姐姐一生的情人?”

王丹音楞了一下,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了。”

楼无鱼道:“这要问姐姐。”

王丹音身上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而楼无鱼也有他的魔力,他能让别人相信他,把他当做知己,因为别人看不出他对他们会有什么威胁。

——楼无鱼不是个危险的人,可他自己时常深陷险境。

王丹音道:“你也是个小魔头。”

楼无鱼道:“女魔头的弟弟自然是个小魔头。”

王丹音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满足,这种笑是发自内心中最真实的喜悦。

酒。

酒终于吸引了楼无鱼的注意力。

楼无鱼道:“你是要请了情喝酒?”

王丹音笑道:“我是要请他的菜地喝酒。”

楼无鱼反问道:“菜地?”

王丹音冷笑道:“菜地也会喝酒,喝了这种酒他那一片菜地今年就休想在发出一根菜芽。”

楼无鱼道:“这样他就不会一直呆在山上了。”

王丹音一字一字道:“对,我就是要把他给逼下山来。”

楼无鱼目光闪动,道:“他下山可,你有什么好处?”

王丹音冷冷道:“只要他下山,我就能让他死。”

楼无鱼道:“很多人愿意为了你杀了他,而且他们不介意一起动手。”

王丹音顿了顿,沉声道:“是这样。”

楼无鱼道:“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上山去?”

王丹音道:“雨台山上不是人人都敢上去的。”

楼无鱼道:“那你可以在酒里下毒。”

王丹音道:“我不想让他被毒死。”

楼无鱼苦笑,道:“你想让其他喜欢你的人一起杀了他。”

王丹音冷笑道:“只有他这样死,我才满意。”

马车开始颠簸,风雪在在车外呼啸而过。

王丹音的身子在楼无鱼身上一摇一晃,楼无鱼心里的旌旗也摇荡不止。

王丹音忽然道:“就快要到了。”

楼无鱼道:“蜀中的山路果然不好走。”

王丹音道:“没有什么路是好走的,在平坦的路面,走久都会累的。”

楼无鱼笑道:“姐姐说的很对,可是有些路我们不得不走,是吗?”

王丹音沉默。——她在沉默时才有了忧伤和悲情。

楼无鱼长叹一口气,又长吸了一口气。

吐出的是浊气,吸进的是王丹音气息中醉人的芬芳。

马车停下了。

同样的一声“吁”。这声音比楼无鱼先前听到的还要有气无力。

风带雪花,小路崎岖,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块是平整的,楼无鱼走在最后面,驾车男子紧跟在王丹音的身后。他的体形虽然瘦削,个子也要比楼无鱼还要高出一尺,可走起这山路来身形却没有一点歪扭。

雪一直下,风一直吹。

他们一直走,没有停下一步……

他们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施主,阿弥陀佛。”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又在耳畔回荡。如果没有超凡的内功是没办法做到的。

楼无鱼握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楼无鱼笑了,笑得像是天上的太阳。

楼无鱼把雪水抹在脸上,感受雪水和寒风一起侵入他肌理时的疼痛。

疼痛会使他清醒,他没有醉,可心乱了,心乱了比醉了更加需要清醒。

山下。

王丹音转身对着楼无鱼,嫣然一笑,道:“弟弟累了?”

楼无鱼笑着,摇摇头。

王丹音道:“那你走得那样慢,莫非是怕了?”

楼无鱼道:“有点儿。”

他怕的不是雨台山。

是王丹音!

王丹音道:“那你回车上吧,别跟上来了。”

王丹音没有生气,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语气一样地风轻云淡。

楼无鱼没有停下步伐,他也不会停!

王丹音莞尔一笑,道:“你还是要上山?”

楼无鱼道:“这不是姐姐希望的吗?”

人影一闪,风吹动着白衫男子的头发,雪花从他头发上掉落,他迎风而上,轻盈而矫健。

雨台山没有多高,楼无鱼一眼就能看见山的全貌,山上全然是松柏树,在半山腰上有一处两层竹棚。

驾车男子落在了竹棚边。

王丹音柔声道:“鱼儿,回车里吧。”

楼无鱼没有动。

王丹音动了,她的身形展开如流云般飘逸,身体的线条柔和优美,滋养这阴沉的天地。

楼无鱼的心血火热,这本不是该心血火热的时候,心血火热会让人多点勇气和力量,但会让人冲动,为了保持冷静楼无鱼在地上抓了一大把的雪,拉开衣襟放进怀里,冰冷的雪水被他火热的皮肤融化,寒气渗透了皮肤,在他丹田里回转。

楼无鱼呼出几口白气,纵身一跃,楼无鱼站在了王丹音的身后。

王丹音的脸色十分茫然和惊奇,只有在见到稀奇珍贵的东西时,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王丹音道:“你……”

楼无鱼笑道:“我怎么?”

王丹音嗫嚅着:“没什么,只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一个人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楼无鱼没有去看那个人,比起那个人来,这别人都不敢上来的雨台山更吸引他的目光。

竹棚周围种满了梅花树,地面也用大理石方砖排布,王丹音说的菜园子就在她身后,菜园子里的蔬菜枯萎焉黄,不用王丹音给它们灌酒它们也死定了。

“施主认为你今年可有机会。”

这是个问题,可那人没有问问题的语气,仿佛答案他早就知晓了。

“哼。”

王丹音拍开了酒坛泥封,把一坛酒全部倒进菜园里。土地里冒出白色的泡沫,王丹音笑道:“你现在没有菜可以吃,没有地可以种。”

王丹音笑得很俏皮,蛮横泼辣。

楼无鱼想着:“她大概只有在了情面前才会这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她。”

“咔嚓”。酒坛被王丹音摔碎在方砖上。

了情在竹棚门口,素衣而立,双手合十,他没有穿鞋,脚趾被冻得通红发紫。

了情望了望楼无鱼和驾车男子一眼,道:“施主今年居然带上来了一个小孩子。”

王丹音也望了楼无鱼一眼,笑道:“不管你的事。”

王丹音又望了白衫男子一眼,对他轻轻地点点头。

白衫男子衣袖里落出一把匕首,反手握住,飞身而刺,宛如一只冬眠而醒的野兽看见了食物。

了情右脚后移,身子偏转,看似缓慢的动作却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刺。

白衫男子刺空后,横挥了情的腰间。他的这两招连贯自然,毫无空隙。楼无鱼看着这样狠辣,招招都想要别人性命的人,心里打了个寒噤。

了情还是避开了,他脚下像是没有大地,踩在虚无缥缈的空中一样,滑到了白衫男子的身后,白衫男子也回身直刺了情的咽喉。了情向后划开七尺凌空掠身,驾车男子也不示弱,想要飞身而刺……

突然地,一个身影闪过白衫男子面前,他手中的手中的匕首也随着这个身影不见了。

匕首当然在楼无鱼手里,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掠到白衫男子面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夺过匕首的。

匕首在楼无鱼手里成了件赏玩的物件,他把匕首的每一处都看了一遍。

王丹音怔住,白衫男子也怔住,了情落地后眼睛直直地望着楼无鱼。

几个人在霎时间像是被风寒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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