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阳光普照。

“今天是七月初一，还有半个多月，或许我去时，她还会活着。”

楼无鱼没有希望任何一个人死于非命，他自己也不希望死的太难看。

一个杨婷婷死了，死得很难看，可另一个还活着，活着的人把楼无鱼从愁绪中拉了出来。

他的愁绪是水小春的刀都斩不断的，谁也没办法用有形对抗无形。

水小春洗完澡，穿好衣服，楼无鱼还是望着杨婷婷离开的那片山林。

山林里夏蝉啼鸣，楼无鱼心里也跟着蝉鸣的节奏呼叫：“杨婷婷……杨婷婷……”

水小春道：“你一定还在想着她。”

楼无鱼苦笑道：“你总是能知道我的心事。”

水小春道：“你的心事不是和女人有关，还能有什么。”

楼无鱼道：“那你呢。你只要一有心事，不也和女人有关吗？”

水小春笑道：“对，要不然你可以先到香玉楼去，我去神鸽帮。”

楼无鱼笑道：“我正想和你这样说，看来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要厉害。”

水小春道：“那你就是一条在我肚子里游的鱼。”

“楼大哥！”

银铃般的笑声，和亲切的呼唤声。

两个人，只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水小春指着水小秋，道：“你这丫头……我不是人啊！……”

水小春心里还有话：“一天到晚把这条鱼叫得那么舒服，都快忘记我是你哥了。”

——水小春不想说出来，他知道就算是说出来，水小秋也未必会搭理他。

水小春灵光一现，道：“你们这楼大哥要去香玉楼找个女人，你们只有跟上我去神鸽帮咯。”

水小秋道：“谁要和你去什么鸽子帮啊，我也要去香玉楼，找——姑——娘。”

水小春气得直跺脚，说不出话来。

上官琴也说不出话。

一个是生气的，一个是忧思满怀。

上官琴突然笑着拉住了水小春的胳膊，道：“水大哥，那我陪你去吃鸽子吧，让秋姐姐和楼大哥去找姑娘。”

水小春怔了怔，看了眼楼无鱼。可楼无鱼避开了水小春的视线。

“这本是你的麻烦，到了我这里，要还给你，你还躲！”

楼无鱼笑道：“那好吧，小水，就这样了。”

“怎么就这样了？你把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放在我这里，你是真会害人呀……”

水小春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这时楼无鱼带着水小秋，已经悄无声息地翻跃至山林尽头了。

水小春有苦说不出，只是恨。

恨不得打楼无鱼一顿。

上官琴放开了水小春的胳膊，咬着嘴唇，道：“走吧！走吧……”

水小春尴尬地笑道：“琴儿，他是一只鱼，整天只会在水里游来游去的，你想要抓住鱼，得花功夫才行。”

“对，他是一只鱼，我又是什么呢？”

上官琴心在里叹了口气，黯然道：“水大哥，我们也走吧，早点找到人，我们就回岛上去吧。”

水小春点点头，道：“神鸽帮和香玉楼不过距离百里，你很快就很见到她的。”

上官琴好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莲步微移，带着青涩的哀怨。

正午。

大道。

纷乱的尘埃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散。

路边的一座简陋的小茶馆，草棚屋顶稀稀疏疏的有大小不一的十几个洞。路边和屋里各自有两张桌子。楼无鱼他们到时，屋子里的两桌已经做了两个人，一人一桌，一男一女。

男子的穿着精致，整洁，整整齐齐的没有一点邋遢像。他的面庞清秀，头发也疏得油光发亮，背后有一炳三尺长剑，金黄的剑穗垂在他的肩膀上。

他喝茶时眼睛只盯着茶碗，小口小口的喝，却一直没停过。

水小秋从坐下时，就一直盯着那佩剑脑子看。

楼无鱼自然也要看看的，一个男人能够让一个女人始终都盯着他看，要么他是这个女人的仇人，要么是情人。

楼无鱼笑道：“果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难怪小秋你看了他那么久。”

水小秋道：“我看他的人是不错，可我看他剑的时间要比我看他人的时间久些，我对他的剑更敢兴趣。”

楼无鱼道：“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喜欢上了他。”

水小秋咯咯笑，道：“楼大哥，你是在吃我得醋不成？”

楼无鱼假装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能不吃醋呢，小秋你从小就在小水面前就只会这样看我，现在去看别的男人了，我自然心里难受了。”

水小秋嫣然而笑，道：“我水小秋在你楼大公子眼里有那么重要？”

楼无鱼点头默认。

水小秋抿着嘴笑，手机拿着粗糙的土色茶碗。

“姑娘，要喝什么茶？”

茶馆里的小伙子，嬉皮笑脸的对着水小秋，小伙子穿着单衣，他身材干瘦，胸膛裸露，水小秋看到他几根清晰的肋骨印。

水小秋道：“你们这里难道还有什么好茶？”

小伙子道：“有的，当然有，雨前毛峰，南方古树的普洱，我们这小店都有。”

楼无鱼笑道：“你们这店铺恐怕也没有这些茶的几两值钱吧。”

小伙子道：“公子说的不错，我们这家店里的这几斤茶叶是别人送的。”

楼无鱼道：“谁送的？”

小伙子颇为自豪得意，笑道：“是武林第一世家天海山庄。”

水小秋道：“我可不管是谁送你的，你给我们泡上一壶雨前毛峰就是了。”

“好勒！”

楼无鱼道：“想不到，这里也是在天海山庄的控制范围。”

水小秋道：“别人那么大的一个庄园，有这么个小茶铺有什么好奇怪的？”

楼无鱼道：“这和茶铺连接了香玉楼和天海山庄的这条线路，你不觉得奇怪？”

水小秋手托着腮，沉声道：“天海山庄这样做会有什么目的呢？”

楼无鱼摇头，转而望见前面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年纪大概二十多岁，可脸色沉重，看着又像是有三十来岁。

她的腰间缠绕了一条黑色皮鞭。她和那佩剑男子就对面而坐，佩剑男子没有看着她，她却死死地盯着佩剑男子，毫无惧色。

“雨前的毛峰，姑娘公子请品尝。”

茶香四溢。

——如此粗糙的茶碗倒入好茶，岂非和鲜花插在牛粪上是一个道理。

水小秋喝了口茶，道：“他还真没说慌，这真的是雨前的毛峰，而且还是今年的新茶。”

楼无鱼笑道：“天海山庄的茶自然是好茶。”

楼无鱼故意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那一男一女听到从他口中冒出“天海山庄”四个字后，也不禁神色动容，各自瞥了楼无鱼一眼。

之后那女子狠狠地盯了佩剑男子一眼，脸色发青……

“嗖”的一声。

女子将手中的茶碗掷向佩剑男子的脸庞。

佩剑男子的手腕扭转用力，他的茶碗也“嗖”的一声飞将出去。

两只茶碗在空中粉碎，落了一地。

店铺的小伙子楞住了。全身都僵硬在那里，看着这杀气腾腾，怒火冲冲的二人，楼无鱼只是笑了笑，道：“可惜了，可惜了两碗好茶。”

楼无鱼从不以恶语伤人，但是他会在这种场合说别人最不乐意听到的风凉话。只是他说的不那么高调，但除非别人是聋子，才会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

水小秋笑咪咪地喝了口茶，道：“这么好的茶的确可惜，不过楼大哥几时会心疼起茶来了？”

楼无鱼道：“我什么时候没有心疼过茶呢？”

水小秋道：“楼大公子，当然只会心疼女人和酒。”

水小秋说风凉话自然是跟楼无鱼学的。

楼无鱼苦笑，他只能苦笑了，因为水小秋说的是实话。

在事实面前，楼无鱼只有保持沉默……

皮鞭在空中一声长啸，楼无鱼面前的桌子随即断成了两半。

女子使的一招干净利落，可也霸道迅猛。

这一鞭子的力道十足，打在地上扬起一个直至一丈的尘沙，沙子进了水小秋的茶碗里，也进了她的嘴巴里，鼻孔里，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楼无鱼没料到这女人的一鞭子打断桌子还不收力，以至于自己现在吃了满嘴沙子。

水小秋扔掉茶碗被沙尘呛得直咳嗽，道：“楼大哥，你看女人欺负你总是会让别人怎么欺负都行。你迟早会被女人给害死的。”

楼无鱼道：“我……”

还没等楼无鱼华说出来，那女子的第二鞭已经到了楼无鱼头顶三寸，这一鞭子的来速更快，力道更猛，刚才得那一鞭打断了桌子，这一鞭子是要打碎楼无鱼的头。

可楼无鱼的头没有碎，鞭子打在地上，又起扬一道烟尘。

楼无鱼踩沙而起，道：“姑娘，在下不过是错了话，何必要了在下的性命。”

持鞭女子悚然动容，看到楼无鱼的身法之灵动，轻功之诡异奇特，他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黑鞭还在地上，楼无鱼站在草棚上。

水小秋用茶水漱漱口洗洗脸后，还是有沙子在喉咙里卡着。

水小秋捏着嗓子，道：“你现在不仅要赔别人的桌子，还得赔我得茶。”

楼无鱼摇头笑笑。

——女子和女子之间总是要刻薄些。

持鞭女子道：“大不了你喝的茶不用给他银子。”

水小秋嘲笑道：“我不给他银子，那你总得给我银子。”

持鞭女子冷笑一声，望着水小秋翻了个白眼，道：“你喝的茶本就是我家的，我现在可以不收你银子。”

“哼”

水小秋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败家的，小心回家你爹会打你屁股。”

“你……”

持鞭女子话未出口，水小秋就抢着道：“打得你屁股开花才好，那样你才会乖乖听话。”

“可恶！”

鞭子再次扬起时，水小秋也跃上了草棚，水小秋叉着腰，笑道：“你已经打坏了桌子，可别在气坏了身子，大姐，年纪都那么大了，就别那样生气了，小心容易上肝火的。”

楼无鱼甜蜜的笑，女人之间吵架斗嘴的样子，在她眼里实在是太可爱，太有趣了。

她也从来不会管女人之间的闲事，他知道女人的事情只要双方不见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持鞭女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忽然之间他持鞭的手不再那样紧张也没有理会水小秋的话。

“在下天海山庄云红烈，不知阁下是不是楼无鱼楼公子。”

水小秋小声道：“别人都认出你来了，就没趣儿了。”

楼无鱼苦笑道：“在下正是。”

水小秋道：“大姐，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过不去呢？”

“哼”

这次是云红烈发出这一声。

云红烈道：“在下也不知道是楼公子，直到公子施展如此高绝的轻功时，在下才想到这天下能有这样的轻功的只有公子你一个。”

水小秋还是不服气又“哼”了一声，道：“天下间轻功好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

云红烈冷笑道：“公子的轻功不知来历，又不属于任何门派，身法奇诡天下无二，看见公子身边又有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岂不正了应写公子的一首诗吗。”

楼无鱼道：“哦……”

“双手不粘血，轻上云霄游，入梦佳人念，绝迹红尘去。”水小秋念完诗又道：“好诗，好诗，这样好的诗，你居然也听过？”

云红烈冷冷道：“诗是好是，就是公子身边的这位算不得是什么佳人。”

水小秋怒目大声道：“你也是个败家的！”

云红烈道：“你是个贱人，小贱人。”

水小秋有气又急，道：“你就是……”她本想骂出点更狠毒，更难听的话来，但是又看到楼无鱼在一旁还那样开心，就骂不出来了。

云红烈趁着水小秋气急之际，凌空的一鞭又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如龙腾般直取水小秋的双眼，这一鞭并不是寻常用的鞭法，而是像剑法有凌厉的寒威。

水小秋也被这种古怪招数吸引了，竟而忘记了闪避。

鞭子犹如剑锋一样在水小秋的眼前，她害怕了，就像是水小春用刀在她面前杀人时一样。

水小春杀人时的狠辣和无情在一刻，她看的愈发地清楚了，这种真实而可怕的感受来自于云红烈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