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销魂

水小春一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了。他没有睡着,只是沉思。

他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好像自己已经死去一样,将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

水小秋醒来后使劲拍水小春的后背,他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水小秋眨眨眼道:“没有喝醉怎么成死人了啊,水小春你给我起来!”

上官琴被惊醒了,看了天色,又看看楼无鱼的背影。

天色灰蒙蒙的,白雾稀薄,月光还未在天际消亡。

楼无鱼的白衣被濡湿,粘了些黄土,他的背膀宽厚,很难有人相信这样的身体上生得那样柔和优雅的面孔。

“秋姐姐,你别在骂水大哥了,他昨夜里背着你走了那么久,也累了啊。”上官琴道。

水小秋厉声道:“他才不会累,就算是背上一头牛走十里地他也不会喘一口粗气的,只怕是有人嫌弃我们武功不好,把我们带在身边是个累赘,不想理我们了!”

上官琴握住手,纤细的十指紧扣,她想:自己是不是也是楼大哥的拖累呢?我除了会给楼大哥惹麻烦,我什么忙也帮不了他。

上官琴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剑身细薄,锋利无比,乌黑的剑鞘上镶嵌了三颗翠绿宝石,宝石圆润,做工精致,配上两只纤纤玉手杀气全无。

上官的眼睛里闪现遥远的光芒,这是她十二岁生日时楼无鱼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带在身边,可从未用这把剑沾染一滴血,不染血的剑又何来杀气呢?

水小秋凑近去看上官琴的剑,嗫嚅道:“你看看楼大哥对你多好,这么漂亮的一把剑,就送给你了,我呢?什么都没送我,想想我就生气。”

楼无鱼侧脸缓缓道:“小秋,你可还记得你的小酒鬼?”

水小秋道:“记得啊,小酒鬼可是一匹千里良驹,除了马尾末处是红色以外,浑身雪白,只是现在它不在了,死的时候我还哭了好几天。”

楼无鱼惊讶道:“死了?这我可真的不知道。那小秋你还记得小酒鬼是谁送你的吗?”

“是你啊,我九岁时刚学会骑马你就把小酒鬼给我了。”水小秋道。

楼无鱼笑道:“那这样,小秋你不是在冤枉我吗?”

水小秋喃喃道:“我哪里有冤枉你,我说的是一个还活着的酒鬼,世界上最脏的酒鬼。”

上官琴微笑挂在脸上,幸福洋溢了身心。水小秋手掌拖鞋脑袋,木愣愣地,生出了几分清新脱俗的魅力,鲜艳的红裙衬托出她迷人的曲线,美人如花,绽放的气息足以勾魂摄魄。

自薄雾中走出一人,正是昨晚被水小春斩断一节手指的人。

他的步伐很小,换上了一件粗布青衣斗篷,右手拿着一根桃木拐杖,他的手黝黑粗糙,那根断了的食指只剩下半节不到,血淋淋的手指还在滴血。

他的面色如土,目光阴暗无神,眼珠子看着都快要掉出来了。

上官琴动容道:“楼大哥,你看这个人来干什么?”

楼无鱼苦笑道:“不是来杀我们的,就是来找人杀他的。”

楼无鱼说过话后,断指人停在了离他们有十步远的地方。

水小秋嘟着嘴道:“谁会杀他,我们这里可没有要杀他的人,也没有他能杀了的人。”

断指人发紫的嘴唇和嘴边的肌肉一直在抽搐。他明显是在寒夜里待久了,楼无鱼看着这样的人,无论他是做什么的,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心里的怜悯和同情总是控制不住的。

楼无鱼道:“你最好去镇上找个大夫。”

断指人缓缓到:“大夫是救不了我的,我这条命,你现在就来取了吧。”

楼无鱼道:“你的命?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了你的命就能把你剩下的阳寿加到我身上不成?”

断指人冷笑道:“你不杀我,那就叫使刀的那小子来吧,他应该不介意取我得性命。”

水小秋一笑道:“他也不会要你的命的,你也不瞧瞧他现在都是个死人模样了,他还怎么去杀你,别反倒是叫你给杀了。”

上官琴推搡了水小春几下,在他耳边轻言细语,道:“水大哥,有人来了,你别装睡了,快点起来吧,你在睡下去秋姐姐是会越来越生气的呀。”

水小春抬起头望着上官琴,柔声道:“琴儿,我知道有人来了,你秋姐姐她就那个脾气别理会她就是了。”上官琴摇摇头。

水小春继续抬头望着天空,一阵风吹过,树叶响起一片飒飒声。断指人走到水小春身边,埋头盯着他的刀,道:“你的刀很快,如果是斩断我这颗头颅我想我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水小春听到他手指的血滴在几片树叶上的声音,道:“你如果不包扎你的伤口,在三天内你的血就流干了,到时候自然就死了,你又何必这样着急呢?”

断指人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低头看看树叶上的血。道:“我必须要死在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手里,我知道那位公子的手里从不染血,可你不同,阁下杀人无数,还用在乎我这一个吗?”

水小春冷笑道:“杀你又何必用我的刀,既然我的第一刀没有要你的命,我就不会再对你出第二刀,你快走吧。”

断指人用奇特的眼神看了水小春一眼后闷不吭声。

水小秋迈过水小春的身子,走到断指人身前,道:“你烦不烦呀,你想要死,可以去跳河,可以喝毒药,还非得找别人杀你。”

断指人眉头一皱,全身的肌肉忽然之间焕发了活力,闪电般地以拐杖为剑刺向水小秋的眉心。

在他刺向水小秋的同时,水小秋身体也向后划行一丈,断指人继而横劈取水小秋的腹部中脘穴,水小秋轻功施展向空中掠起三丈有余。

断指人再想出招时,水小秋已然停到树枝上,咯咯笑道:“你要是想逼他出手杀人,找我做诱饵怕是行不通的。”

断指人不免心生感慨:“这样的女孩子,在配上这等绝妙的身法轻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秋姐姐,树上可还好玩?”上官琴微笑道。

水小秋嫣然笑道:“不错,在树上可以看见好多在地上看不见的东西,在上面看人,我都觉得比别人要聪明一些。”

在她们对话时,断指人的杀气再次涌动聚集,目光急迫,他丢掉了拐棍,拼尽全力地对上官琴胸口发出一掌,上官琴转身飞跃至他的身后,道:“你的手太脏了,还有血,可别来碰我。”

断指人神色为之一变,心里不禁要琢磨一番:这小女子的轻功身法竟是他一生中都没有见过的,飘逸如风,灵敏绝尘,天下间的奇女子他在短时内就交手的两个。

上官琴落地后笑的得意又潇洒,道:“想要把我做为诱饵我也是不答应的呢。”

断指人正奇怪的紧:两个女子的年纪轻轻身法居然如此奇特,他一生的武功修为在两个女子面前竟如同一个被别人戏耍的孩童一样。

断指人颓然倒地,带着哭腔道:“我是真该绝命了呀,小儿之力把我戏弄得如此不堪,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我,快杀了我。”

楼无鱼道:“人都是会死的,你何必这么着急。”

水小春道:“是谁要你来找我们杀你?是不是火月阁?”

断指人哈哈大笑,道:“火月阁,我这样的,难道你们认为我会与火月阁有什么关联吗?我只剩下这行将就木的老骨头,火月阁会看得上我吗?

你的刀虽然快得令人害怕,可你这脑袋里我看是多半装了浆糊,一点也不灵光,要是你生气了,就来把我一刀杀了解气好了。”

水小春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想杀你,可我现在的确想狠狠地揍你两拳!”

“那你快来吧,你的两下重拳也足以要了我的这条老命了。”断指人嗫嚅道。

水小秋道:“你这老头子,寻死不成便直接耍起赖来,你不觉得丢脸吗!”

断指人道:“丢脸,我还有什么脸可丢的!你们今天不杀了我,我就一直跟着你们,我一定要死在你们的面前。”

楼无鱼蹲坐在断指人的脑后。道:“你要死在我们面前,是想把杀你的罪名好让我们担着是不是?”

断指人闭眼到:“我老头子贱命一条,没有身份,阁下杀了我会有什么罪名呢?不要胡思乱想,我今天来,就是来求你们杀死我的。”

楼无鱼笑道:“那就是有人答应了你什么事情,让你被我们杀死就是别人给你开出的条件,对不对?”

断指人冷冷到:“那阁下以为我会对谁有价值,让别人用我的性命答应帮我呢?”

楼无鱼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通天的神灵。”

断指人道:“那阁下就别在那里胡乱猜测了,老头子我什么也不会说,只求你要克老夫的命。到了阴曹地府我是不会找阎王爷告你的状的,你放心吧。”

楼无鱼道:“不管你找不找阎王爷告状,我都不会杀你。”

断指人道:“江湖传说地果然不错,你楼大公子果然是不屑于取走别人的性命,双手不粘血,轻上云霄游。入梦佳人念,绝迹红尘去。好一个翩翩公子,楼无鱼啊!”

楼无鱼苦笑道:“我虽不曾杀人,但怎的说我是不屑于取别人性命呢?这传言虽是不假,可还是用词不当。”

断指人道:“阁下难道是因为怜惜别人的生命吗,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阁下也会怜惜他们的命吗?”

楼无鱼道:“我不杀人,只是因为我也是人,我虽说不是好人,可也不想做残害同类之人,足下岂不知就连那狗也不会吃同类身上的一块肉,我要是杀了人,岂非不如一只狗。”

断指人冷笑道:“可阁下的朋友杀过不少人,他的刀刃上不知流过多少人的血,阁下看来也不耻于和畜生为伍了。”

楼无鱼道:“他虽杀人,可他只杀猪狗都不如的人,我不能说那些人该杀,但杀的不是人,而是畜生,一个杀畜生的人,他还不能算作是畜生。”

断指人道:“看来阁下不但武功高深莫测,就连这张嘴也有好辩才。”

楼无鱼道:“多谢夸奖。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在下。”

断指人突然大声喝道:“水小春,你到底要不要杀我,我告诉你,老头子我一生做尽了坏事,烧杀抢掠不说,光就是杀夫夺妻这类事我至少干了有一百来桩,还不够的话,灭人满门的事我也有过,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恨不得要来把我砍成肉酱啊,你有种你就来,你要不来你就一辈子生不出儿子,看你的刀往后谁来承继!”

水小春还是无动于衷,只是当他听到儿子时,冯玲儿猛然进了他的脑海里,他的脑子里又开始充满了冯玲儿的辱骂和哭泣声,搅得他头昏脑涨。他对断指人的叫嚣也厌烦到顶。

水小春的身形一展,身影瞬间划过众人眼前,再看到他时,他已经在十丈外的一颗高约六七十丈的大树上遮面躺下了。

楼无鱼道:“看起来,你再怎么骂他,说你自己做过多少坏事,他也不会下来了,只要你还在这里,他是一定不会下来了。”

断指人道:“好,好,好,看来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不过我这个老头子什么用处都没有,可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楼无鱼苦笑道:“你是说你会跟着我们寸步不离是不是。”

断指人一字一顿到:“没错,你们必须要杀了我,才能够摆脱我这个大麻烦。”

上官琴喃喃道:“楼大哥,我得肚子饿了,你那里有什么吃得吗?”

楼无鱼摇摇头。嘴角邪魅地一个假笑,道:“我们等会去镇上吃点东西吧,还可以去昨天夜里我和小水去的那家酒楼,那家店的花雕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上官琴嫣然笑道:“好啊,很久没和楼大哥一起喝酒了。”

楼无鱼道:“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几口酒啊?”

断指人道:“算老头子今日倒霉,遇见了你们这几个煞星。”他说完就去捡起了拐杖,借着密林树枝远去了,他来得慢去得急,轻功倒也不弱,只听得十几声脚踩树枝声便了无踪迹。

水小秋坐在树上,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在空中荡来荡去,裙摆灌进了风,白嫩如玉的脚踝都露出来了。

上官琴银铃般笑道:“秋姐姐和水大哥还真的挺像的,不光脾气像,还都非常喜欢在树上玩。”

水小秋道:“琴儿,可不许再我和那酒鬼有什么相像之处,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我可就要好好地跟你玩玩,怎么样啊?”水小秋说话时的表情一半是在装作生气,一半是在嬉笑。

楼无鱼正在抖落身上的尘土,一夜濡湿后的绸缎面料上沾上的泥和灰尘清理起来也容易。

上官琴还是帮忙了,她对楼无鱼的照顾向来无微不至,她有时想,也许这也正是她在楼无鱼身边唯一能做的事了。

薄雾渐消,黎明的曙光在天边等待着冲上云霄。

雾气的化去迎来了一阵衣袂连风声,声音迅疾,楼无鱼听到时那人就已近在眼前。

是个女子,身穿锦绣华缎,艳美异常。她的身上不知涂抹了多少的脂粉,粉香浓烈刺鼻,熏得楼无鱼鼻子痒痒的。

华服女子对着楼无鱼弯腰低头,道:“可是楼无鱼楼公子?”

楼无鱼道:“在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华服女子媚笑道:“阁下若不是楼公子,你就快要死了。”

楼无鱼道:“哦,我不是楼无鱼是什么不得了的罪过吗,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姑娘要对我下杀手呢?”

华服女子冷笑道:“你没有得罪我,可你犯下了大罪过,小女子这样的容貌和身打扮乃是为楼公子专门欣赏的,旁人要是看了去,我只好剜出他的眼珠子来,然后往他的伤口撒上点盐和毒药。楼公子了觉得这样做还合你口味否?”

楼无鱼心里想一天之际还没有开始,就遇上了两个怪人,前面那位要求死,这位又要杀人。他的一生中就喜欢遇见这种奇怪的人,他也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不喜欢也不行。

上官琴仔细打量了华服女子,发现华服女子没有穿鞋子,是一双粗大得没有一丝一毫美感的脚,这样的脚让楼无鱼看了,无论是长在谁身上他都不会再被一张脸吸引了。

楼无鱼发现华服女子的脚自然比上官琴早

。楼无鱼道:“那姑娘怎么能肯定我是楼无鱼,不是别的人。”

华服女子悠然道:“公子不是楼无鱼又能是谁呢?”

楼无鱼道:“我可以随便是谁,我可以说自己叫张三也能说自己是李四,名字是可以随便取的。”

华服女子道:“公子你是可以随便叫什么名字,但你的这张脸可没法换,”

楼无鱼道:“我这张脸是老天爷和父母赐就,我自然没法换。这点你倒是说的很对。”

华服女子道:“听闻楼公子长相温和,亦男亦女,风流可人,当今世上有公子这样长相的可没有几个。”

上官琴厉声道:“你来找楼大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和楼大哥去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吗!”

华服女子假笑道:“妹妹说的对极了,你这一下说出了多少个江湖少女的遐想美梦。”

上官琴的手心流汗,死死地盯着华服女子,华服女子道:“妹妹这个表情,是想把姐姐吃了不成?”

上官琴骂道:“呸!呸呸呸!你说谁你妹妹呢,你算是本姑娘哪门子的姐姐,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就你这样的还想来勾引楼大哥吗,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楼无鱼想制止上官琴,想想还是让她说去,说够骂完了她的心里会好受些,他惊讶的是现在的上官琴说话的口气和水小秋已有八分相似。

在一起生活久了,说的话也一样了。

华服女子眼角流露出些许的杀气和愤怒。

楼无鱼赔笑道:“姑娘莫怪,我家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还是不要生气的好,免得不好看了,生气的女孩子我可不喜欢看着她,姑娘美貌惊人,总不希望一个男人不想看见自己吧。”

华服女子郎声大笑道:“楼公子你果然风流成性,三言两语说的小女子这颗心为了扑通扑通直跳呢。”

上官琴脱口而出道:“不要脸!”

水小秋也从树上下来时道:“真是不要脸!”

水小秋边走边哼唱小曲,道:“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咱们楼大楼可不会喜欢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华服女子气急败坏,身形一展掠过上官琴掌势逼人,水小秋右腿不慌不忙地一蹬,跃出五六丈,可却没有摆脱华服女子的掌势控制,只好凌空一脚攻其水突穴,华服女子收掌护穴,接着又是更加迅猛的一掌,后一掌的威力的速度比前一掌还要杀气逼人,水小秋不躲不闪同样以掌迎掌,不料掌势微弱不能与之匹敌,华服女子一掌的力道冲击下,身法已乱,华服女子乘势又是一掌直逼水小秋的神庭穴。

上官琴刚想夺地而起,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形掠过眼前,这样带着杀气的凌厉身法除了水小春还能有谁呢,水小春拦腰抱住水小秋,落地时华服女子的手掌离水小秋的神庭穴还差五寸,水小春的刀离华服女子的脖颈只有毫厘,几滴热乎乎的鲜血滴在水小秋的胸膛,水小秋瞪大眼睛着急地问:“哥,你受伤了……”水小春笑道:“不是我得血。”

水小秋神情犹豫地看过去,血是从华服女子的手指滴落的,本来水小秋是不怕血的,可在一刹那间,在自己的生命危极一时的这一刻,她不得不害怕,由于害怕死亡,所以对血产生了畏惧。

华服女子按着肩膀呻吟道:“好快一刀,如果不是你要去救她的话,我的这只手臂恐怕就被你劈断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快刀,你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快。”华服女子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像是早已不属于身体的一样,像是垂钓时拿在手里的鱼竿,一陈清风也可以把它吹得摇摇晃晃。

楼无鱼道:“小水,你不该对一个美人下这样的狠手的。”

水小春道:“刀既然出了,不让它饮血,它会生锈的。”

楼无鱼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可还有事?”

华服女子咬牙切齿,飞掠而去,道:“公子若有兴趣,一月之后可到香玉楼来找我。”

水小春一听到香玉楼三个字,全身上下似乎被闪电击中了般,正要去追那女子,楼无鱼拦住了他,在这种时候能拦住他的只有楼无鱼。

“你拦我做什么,你是聋子啊,你没见她说什么吗?”水小春怒吼道。

楼无鱼淡然道:“我不是聋子,我听到了。她说香玉楼。”

水小春激动之情,无语言表,道:“那你还拦我!”

楼无鱼道:“你现在追上去,也不过是杀了她,你以为她会对你说其它的事情吗?”水小春心中的怒火一时难以平息,水小秋问他:“别人只是个女人,你也用不着跟楼大哥发那么大的火吧,你还想和楼大哥动手不成?”

楼无鱼小声道:“你可不想让小秋知道你的事吧,这丫头的脾气我可难保能说服她。”

水小春克制了杀气,压住了怒火后才对水小秋说:“谁让她欺负我妹妹呢。”

上官琴道:“秋姐姐,现在打也打完了,你肚子怎么样了?”

水小秋嘟哝道:“肚子?肚子还能怎么样呀,饿死我了都,楼大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人饿了就要想方设法地填饱肚子,这是天理,不论是有多快的刀,都需要食物的支持。水小春为了掩饰掉自己违反常态的激动大声说:“对,我们去吃点东西喝些酒,现在走去街上还有一个时辰,我们这就走吧。”

水小秋好奇:“走回去,走回去做什么,我们昨晚才走出来,现在又要走回去是什么意思?”

楼无鱼道:“小秋,你觉得我们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走到下一个地方吗?”

上官琴道:“不能,我反正不能我饿得厉害。还想吃牛肉。”

水小秋沉默不语,水小春担心这是她在怀疑他的预兆。

四人回到街上时,不见半点月色,此时的阳光初照,水小秋和上官琴的脸色开朗,明艳动人,好不叫人见了欢喜。女子的容貌无论是配上清冷的月色还是这灿烂的阳光,风采不减,各有美妙。

街市人流涌动,谁知道在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在鬼迷心窍,热闹的人声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杀机。又有多少股力量想要伺机而动。

他们四个外地人,生面孔,难免要引起人们的注目,男人看着女人,女人也看着男人,各人眼中顾盼生辉。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中无论如何都少不了贪婪,容貌丑陋着的贪婪是猥琐,嘴巴微张,唾液横流,令女人察觉生厌。

遇到这样的男人,水小秋和上官琴恨不得马上飞上银河去躲避。女人见到楼无鱼和水小春则是怀疑,这里的女人天生比男人多了防备心似的。

只不过楼无鱼和水小春根本不在乎,依然对旁人熟视无睹,阔步向前,意气风发。

上官琴和水小秋就手挽手,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他们身后,她们见惯了生死,可见到这么多男人的目光齐投在她们身上的时候并不多,她们这种时候才表现出了她们作为女子难得的娇羞。

去往酒楼的街道人群拥堵,街道说不上有多宽,也谈不上有多窄,难以想象一座小镇的一条街道人们都要从这里通过。

一时间听得前面的人声喧哗:“死人了,死了人了!前面不能过了!”水小春沉声道:“从死人身上的飘来的味道和气息很特殊,我闻惯了尸体的味道,他们死了最多只有一个时辰。”

楼无鱼道:“你的鼻子可以去做仵作了,连解剖都不用。你去做仵作的话,也一样能扬名天下。”

水小春道:“那你呢,我去干仵作你又去做什么?”

楼无鱼道:“我能去种地,你觉得呢?”

水小春嘲笑:“你去种地,我敢打赌你不会收获一粒粮食。”

楼无鱼笑道:“恐怕是那样。”

上官琴和水小秋看两人在死人当前,还能轻松平常地谈笑风生,心里生出的除了敬佩还有酸楚。江湖路远多灾,常常在是非边缘上行走,他们遇到的困难和险境哪里是她们能想象的。行人断魂似的往后边跑,这时候女人不再打量男人,男人也不再盯着女人直看了。他们跑得仓皇失措,好像是死人会活过来拉他们下地狱一样。

众人退去,街道安宁通畅,除了四个活人外,还有四具尸体,尸体横向摆放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衣服干干净净,面色还残留了一点红润,这是四具女尸,她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嘴角似乎还挂着笑意,看起来她们死的时候心里还是高兴的。死前也没有感受过痛苦。水小秋沉吟道:“楼大哥……我怎么感觉她们是被毒死的……”

楼无鱼道:“你说的没错,是被毒死的,而且用的是一种独门配方,一般人可不会有这种毒药。”

上官琴道:“是什么毒药?”

楼无鱼附身嗅了嗅尸体的鼻孔:“是岭南万毒堂的七绝烟。”

水小秋捂住鼻子,道:“七绝烟,中了七绝烟以后不该是这种死相啊。”

楼无鱼道:“没错,如果只是中了七绝烟的毒她们不会死的这样快,快得连痛苦都感觉不到。”

上官琴道:“难道毒烟里加了鹤顶红!”

楼无鱼道:“对。是鹤顶红,鹤顶红不是哪门哪派的密药,自然花钱就能得到,把鹤顶红加到七绝烟里,人死之时,血液立马就会凝固,所有她们的脸上才会保留住死之前最后一刻的样子。如果只是七绝烟,她们现在血应该流尽了。”

水小秋皱眉道:“难不成是有人故意让她们死成这样,好摆在这条街上吗?”

水小春的面色铁青,眼睛里是愤怒,是悲痛,是伤心也是仇恨,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气,眼白布满红丝。

“小水,你觉得呢?”楼无鱼道。

水小春压低声音说:“这四个女孩我以前见过她们。”

楼无鱼了然于胸,可上官琴和水小秋还是很糊涂,楼无鱼也不再多说话。

上官琴道:“如果这是水大哥认识的人,看来是有人把尸体放在这里好让我们看见的。”

水小秋点点头,狐疑地望着水小春。水小春的泪水流过脸颊,掩面而哭。一个男人为女人哭,算不得丢脸,何况是为了四个死去的女人,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为了冯玲儿,他们可以把这四个女人尸体摆在这里,也可以把冯玲儿的尸体扔到他面前。而他呢,他的刀面对无辜之人的死亡居然什么也做不了。楼无鱼轻声叹息:“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将她们安葬吧。”

日头高升,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尸体上的笑容依旧,活着的人心房沉重,压的人快要喘不气来。

水小秋和上官琴留在原地守着尸体。楼无鱼他们去前面找托运尸体车子了。

上官琴喃喃道:“秋姐姐,你看她们多漂亮,眉梢眼角皆带风情,她们生前一定很温柔。”

水小秋同意:“看上去像是风尘中的女子,柔媚生情,娇柔甜蜜,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吗。”水小秋怀疑着水小春和她们之间的关系,一个男人认识的四个女人同时被人害死,早早地丢在他路过的地方,这让水小秋更加好奇,更加疑惑。他们说的香玉楼是个什么地方,他们现在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一件他们不能对自己说的事情,神秘莫测,水小秋感到前路漫漫,往前走一步就像是往深渊里掉落一丈。

“她是在报复我。”水小春恨恨道。

楼无鱼道:“你说的是被你被你劈伤的那个女人?”

水小春道:“不是她还能有谁?她知道香玉楼,又来过这里,我伤了她一臂,她就杀了她们向我示威。”

楼无鱼道:“或许真的是她,不过我现在还不肯定,现在的问题不是谁杀了那四个女孩子,而是她们杀了人,又用这种方法杀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假如他们是向我们示威,何必在七绝烟里加上鹤顶红让她们死成那个样子呢?”

水小春道:“这些对我都不重要,我只想快点找出他们救出玲儿。”

楼无鱼道:“小水不用担心,她现在是安全的,不然那四个女孩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水小春仰面神伤:“也许,他们也许是想要我快点杀了你,不然他们救把玲儿的尸体摆在我面前。”

他们走到路口拐弯,一路上哪里还有人影?街面的店铺全都关门闭缝,什么人不会畏惧死亡呢?

楼无鱼道:“小水我还是回去吧,这一路上是不会找到车了。”

水小春道:“与其去找车,不如回去抱走她们,她们的魂魄也该等急了。”

从太阳下,阳光最盛,最毒辣的方向一个虬髯大汉拉着辆木板车,走到尸体旁边,道:“两位姑娘,这车是给你们的。”虬髯大汉的目光锐利,狠辣如鹰,身材高大,看样子有一身霸道的过外家横练功夫。他从阳光下来,也从阳光下原路返回。

上官琴和水小秋面面相觑。她们要说的是同样的话,问同样的问题。

楼无鱼笑道:“小水,你看,有人把我们要的送来了。”

水小春道迫不及待,翻身一掠,到了尸体面前,问:“谁送来的车?”

水小秋有些委屈道:“是一个大胡子,把车送来人就走了,我们没敢多问他什么”

水小春把尸体装上车,每一个僵硬的尸体都是他抚摸过的柔软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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