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夜半子时,烛火阑珊。

天涯的浪子寂寞孤独,他们与月亮为伍。

那节乌黑的手指被那条老狗刁到门外享用。

水小春趴在桌上入了梦,借着烛火,楼无鱼将他眉心的剑伤看得更出神了,伤口有半寸。

楼无鱼和水小春三年没有见面了,几年间楼无鱼一直住在江南一带,三个月前听说水小春被人困在一栋楼里,是被一群女人。

一群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可以如狼似虎的女人。

也是美丽的女人,不然如何吸引水小春?

其中有一个女人国色天香,柔骨玉肤。

她叫冯玲儿,水小春和他在一起一个多月,他爱上了冯玲儿,爱上了她的味道,也爱上了那夜夜与她缠绵悱恻的动人的胴体。

爱有很多好处。

——可好处都是相对而言的,在别人眼里是好,可能到自己亲身体验过就会觉得不那么好了。

不能么好也就是坏了,像是一个生了虫子的果子,味道再甜也是坏的。

——爱能使人的心智软化,意气丧失。

——于是水小春有了退隐江湖的想法,从此不问世事,不插入任何人的是非恩怨。

他自认为冯玲儿可以给她一切,首先就给他怀上了一个孩子。

水小春想要的冯玲儿给了,不想要的也来了。

他不想要孩子,他想逃走,有了孩子他宁愿不要冯玲儿。

于是冯玲儿就对他说了一句最大声,语气最严厉的话:“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拿掉他,我会让他长大后去找你报仇,你这辈子都别想能躲得了。”

很多男人找女人是为了生儿育女,水小春为了什么他也没想明白,总之不想要孩子。

他的骨子是浪子。他是一片在海里漂浮的落叶,不是大树。

水小春缓缓道:“那好吧,那就等你孩子长大后来杀了我吧。孩子杀死父亲,我水小春也算是死得其所。”

冯玲儿愤然道:“你是个畜生,是条狗!是只猪!你连猪狗都不如!你滚!”

水小春淡然地看着冯玲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想想那个初次见面时含情脉脉,娇羞如花蕾,笑如春日百花盛开的女人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幅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顿时心生厌烦,甚至是厌恶。

他一刻也不想在她身边呆了,留下了他身上所有的银子,第二天就离开了。

没有告别,没有伤心,没有眼泪,只听得见冯玲儿在屋里痛骂他。

山林。

春日里的虫鸣不断,密集的虫鸣声反倒是让水小春安下了心,他本就属于这片广阔的生机勃发的天地间,他生了一堆火,背靠着坚实粗糙的树干,他不禁也要怀念躺在冯玲儿柔软温润的胸膛时,睡在华丽的流苏帐下的日子。那些日子如同绚丽的烟云般美妙而缥缈虚幻。他只觉得自己沉沦了许久,回想到最后却是冯玲儿的吵闹谩骂声,那些狠毒至极,悔恨至极,伤心至极的言语让他感到浑身难受,疲乏至极。

在荒山野岭里休息是他最常有的方式,天为被,地为床,他热爱山里的一切。

哪怕危险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这次不同,还没等到他睡着,一阵衣袂连风声就掩盖了虫鸣。

水小春的刀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右手一刻。在这种时候最宝贵的就是他的刀!

他的手掌又宽又大,这样的手,天生就是用刀的。

那人穿着斗篷,低垂着头,盘腿坐在水小春对面,是女人的声音。

“你终究还是走了。”

水小春不耐烦地苦笑道:“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为什么不走,我要是在不走,还不得被你们吃了!”

火光映照在女人的脸上,水小春恍眼一瞧,赫然发现她的右脸上有一道划过半边脸的伤疤。

伤疤看上去还有种新生的粉嫩。

水小春想:“这样容貌的女子绝不会是冯玲儿她们那里的。”

水小春霍地站起来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女子冷笑道:“天下第一的快刀水小春难道还会畏惧一个女子不成?”

她的笑冰冷刺骨,像是蛇的毒牙一般,渗透了周围的空气。

水小春对着地上的月光叹口气道:“我的确怕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

女子道:“我是怎样的女人?”

水小春道“我不认识的女人,脸上还有刀伤的女人,半夜三更来这荒郊野岭来找我的女人,你说我该不该怕你?”

女子道:“一个女人而已,我得武功难道对你会有威胁?”

水小春道:“没有。一点也没有,你的轻功还算不上是高手。”

水小春的话还没讲完女子突然身形展开,一掌直取水小春的天灵盖。水小春没有拔刀,刀用来杀人,不用作防守。

水小春以拳接掌,女子后仰,跌倒于地,水小春几乎没有使内力,他只是站着不动而已,他的所有力量都在他体内涌动,这样的他犹如一块巨石,以女子的力量撞击石头,她自然得被自己的力量反弹回去。

女子的头发散乱了,头发上粘上了泥土和几片树叶,她的脸圆圆的,精致小巧,一只鼻子娇弱而挺拔,漂亮极了,那道伤疤也无法遮挡她五官原有的美丽。

水小春看见她的美,想起了冯玲儿。

冯玲儿的美不同于她,可以说恰好相反。

冯玲儿的脸庞细长,美艳中带着妩媚,而这个女子如果没有那道疤倒也显得娇小可爱。

女子见水小春出神地望着自己,骂了一声畜生。

“水小春,你真是个畜生,你比畜生还不如!”

水小春无可奈何地笑道:“是啊,我连个畜生都不如……”

水小春正在想要说些什么,女子身形一展,转眼飞出十多丈,如此轻功他除了看过楼无鱼施展过外,在无别人。

惊讶之余女子留下了几句话:“你若还想要冯玲儿的性命,就去杀了楼无鱼。”

夜深,浪子茫然,无助。

水小春不再困倦,他必须回去看看冯玲儿还在不在那里。

他没有犹豫,因为这不仅关系冯玲儿,还有楼无鱼。

当他回到香玉楼时,门已经上锁,连香玉楼的招牌都取掉了。

人去楼空。

街市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水小春走在街道上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了。

他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看不下去。

他坐到了香玉楼门口发怔。

等到眼泪流不出来后,他才站起来一步一晃悠,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种时候水小春最需要的是酒,任何时候,哪怕是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酒总能让他暂时忘了痛苦。

酒是穿肠毒药,女人是刮骨的锋刃。

“生死有天命,火燎胸中恨。红尘情意飞,月满人未归”

几个手拿着冰糖葫芦的少男少女在水小春的身旁围转,念完了这首诗。

“火月阁。”水小春心里嘀咕道。

他脚步没停,停了也没用,他不会从孩子嘴里在听到别的什么了。

火月阁一直以来只是江湖传闻,说书人的故事。

传言道:火月阁中杀手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是身怀绝技,都曾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进入火月阁后全部销声匿迹,隐姓埋名。

没谁知晓火月阁到底在哪里,他们有多少个人,只听说它的消息网无处不在,没有火月阁找不到,杀不了的人。

面对火月阁的水小春,满腔愤恨,悲痛欲绝,他骂自己的无能,也骂自己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去把自己喝个烂醉如泥。

城外。一根竹竿上飘扬着一块破旧发黑的白布,白布上有个泼墨大字——“酒”。

这是家酒肆。

酒肆里端坐着一个女子,仪表整洁,穿着一条质地和做工上好的百褶裙,靠桌她的右手边有一把古雅的长剑,剑穗系着一枚白鹤玉佩。

她打开的一坛的酒摆在桌上中央,酒香浓烈刺鼻,辛辣味飘逸升空。

水小春对酒是不会客气的,他正想找个地方发疯撒野。

他走过去抓起酒坛就往肚子里灌。

锦衣女子没有看他,拍了下桌子,轻喝道:“哪来的野怪物,给我把酒放下。”

水小春怎会理会她呢,他想要醉,醉得越厉害越好。

锦衣女子怒喝道:“我在给你一次机会,把酒给我放下!”

水小春没有理会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锦衣女子站起身拿起剑。

水小春喝下一半后,歇了口气,喃喃道:“一坛酒而已,你不用给我发大小姐脾气。”

“你这个怪物,野人!”锦衣女子立刻起身后拔剑横劈水小春的脖子,剑道迅急,招式平稳,这一剑足够要很多人的脑袋落地,可她遇到了水小春。

她这一剑当然劈空了,水小春向后一转身,剑锋就走偏了。他借着酒劲直接躺在了地上。

锦衣女子哼了一声,丢掉了剑,直接用脚去踢水小春的全身,又踢又踩又骂。

“你个野人,酒鬼,畜生,王八蛋,你去死吧!我今天打不死你,终有一天你会醉死!没人会给你收尸!”

女人的脚对水小春而言哪里会造成伤痛,倒是可以为他舒筋活络。

锦衣女子踢累了,就又蹲在地上哭哭啼啼。

“我说,你把我打,你还哭,我还没哭,你哭个什么劲?”水小春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哭,我就哭,我哭我的,你管得着吗你。你算什么东西!”锦衣女子的声音清脆,皮肤白嫩如脂,她的年纪不大,至多十七八岁。水小春不禁心生怜爱,即使现在他愁肠满腹。

水小春喝光了一坛酒,手放在脑后,眯着眼睛,望着锦衣女子道:“你若还是不解气,再来踢我几脚,也不碍事。”

锦衣女子的脸埋在臂弯里,道:“谁稀罕打你,你是谁啊,想让本姑娘踢你你还没那资格。”

水小春心想:“天下美丽女子难道都是一样的不成。性子倔强,无理取闹,嘴还挺坏的。”

世上美丽的女子当然不会全是这样,但是水小春遇见的都是这样。他也不会去想女人为什么都会这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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