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郡辖盖三城四镇，以洛川主城为中心四散分布，每每相隔不过十数里，且因北地民风彪悍，而那蛮人又是过惯了散漫日子，便一直未设宵禁之律。又许是北地从未出过大乱，便是连那守城门的士兵皆显得十分随意松散。

在那月氏勇士的死讯尚未传播开来之前，姜无厌便这般大摇大摆地拎着赵泽恩出得城来，往南行了约有十里方才停下，寻了处湖泊休息，便将赵泽恩丢在了地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赵泽恩方才幽幽转醒，揉了揉昏沉沉的的脑袋，见不远处席地而坐了个白衣公子，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酒，他这才想起之前发生之事。

“醒了？”姜无厌淡淡笑道，喝了口酒望着他。

赵泽恩一骨碌爬起来，快步走过去，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为何要打晕我？”

姜无厌看着他笑道：“你当真是大虞朝赵家太子？我怎的未曾听过你的名号？”

赵泽恩有些傲然道：“那岂会有假？此乃皇家秘辛，岂容在乡野坊间流传，”旋即又变了副嘴脸追问道：“说，你为何要打晕我，即便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做出如此无礼之举端的是有辱斯文！”

“你看我似个斯文人吗？”姜无厌摇头轻笑道。

“看着像，但如你今日所为却又不似个斯文人，当算个斯文败类！”赵泽恩愤愤哼道。

姜无厌一愣，忽得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斯文败类，这名号我喜欢！哈哈！倒是你，既身为前朝太子为何会流落到这北地来？”

赵泽恩正色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乃兵家之道，你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快说，你方才为何要打晕我！”

这太子还真是固执的有些可爱，姜无厌依旧不搭理他，接着问道：“你到这北地来是打算苟且偷生还是养精蓄锐待东山再起之日？”

赵泽恩道：“你快给我个解释，方才为何要打晕我！”

姜无厌有些无语，这货真是……他用手拍了拍地示意他坐下，笑道：“方才在城中情况危急，你又如此磨叽唠叨，我若不打晕你，此刻怕是已经叫蛮兵堵在城里了，明白了？不过你这固执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赵泽恩点了点头，认真道：“看来我当真是有些迂腐了，这一点我那昏庸父皇倒是未曾骗我，不过我要提醒你，日后不许再说我可爱，记住了？”

姜无厌不解笑道：“这是为何？”

“男人说男人可爱便等同于变态！”

姜无厌一阵愕然，递给他一壶酒哈哈笑道：“你当真是有趣的紧！来，陪我喝点。”

赵泽恩也不客气，拔开酒塞仰头便灌了一大口，道：“你方才问我是要苟且偷生还是打算伺机东山再起？”

姜无厌没说话，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赵泽恩嗤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个人？又谈何东山再起？且先不论有多困难吧，我赵家先祖英明神武，打下这大好江山，可最后却断送在了我那昏庸无能的父皇手中，天下当有能者居之，否则便是无那五王兵变也迟早会有百姓揭竿而起，此乃定数，违背不得。”

姜无厌有些意外道：“你不恨那异族五王？”

赵泽恩摇头道：“恨他们作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并未做错什么，是当今朝廷给了他们机会，总不能用自身的无能去责怪他人执行弱肉强食的法则不对吧？我不赞同。”

“懦弱无能不能成为你要求旁人的理由，我大虞朝历世数百余载，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已熟稔了太平日子，我虞人根骨里的东西早已深埋，你便拿前些时日姜王世子兵破琛州之事而言，有多少虞人为之振奋？多是些担心再起战乱扰了自己安宁度日之辈。”

这赵泽恩似打开话匣子收不住了，猛灌一口烈酒，接着道：“我说句难听话，此等贱民便不配有人为他们请命，苟且偷生又当如何？枉说我无那能力，便是有也不会去做，既盼着为人奴仆，谁救得了他们！”

姜无厌发现，这赵家太子虽看着没个正经，且固执的变态，哦是可爱，可一旦喝了酒却有了几分狂放书生的味道，说出的话倒是与自己的观点基本一致。

他又问道：“若当初将你放到你父皇的位置，你会如何行事？”

“这有何难？不外乎便是做好几件事便可，”赵泽恩正色道：“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虞人存世数千载，骨子里便有着不屈不挠的东西，那朝廷腐败便是因为君王无能，换做是我，只需严格律己，黜幽陟明，文武同兴，此一来必然上行下效，我看谁还敢欺侮我虞人！”

“论打架我虞人从古至今尚未输过谁！”

姜无厌抚掌笑道：“你说得没错，我虞人打架尚未输过任何人！”而后起身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丢掉酒壶后自包袱中取出纸笔，刷刷刷运笔如飞，写道：“因怒正乾坤，诉与天地闻。山河血流尽，誓讼万里铮！”

继而将纸张折好放入信封，递给赵泽恩笑道：“你带上此物一路往南行，约莫至南疆附近去寻一个名叫冉映安的，交给他他便知是何意了，但要记住，今后不可向任何人提及你身份之事。”

赵泽恩不知他是何意，但方才见他笔力苍劲，字中隐含杀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看着斯文的少年公子究竟是何人？

见他怯怯接过信封，姜无厌笑道：“记住你今日所言，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你在此稍等片刻，容我这斯文败类与你借匹马来。”说罢，姜无厌便转身往洛川城方向行去。

不多时，便见远处月下行来一队举着火把的蛮人骑兵，约莫在十人左右，看来那月氏勇士身死之事已然传开，这是派人出来巡视了。

赵泽恩正要开口提醒姜无厌小心，却见他突然纵身而上，月下如杀神一般，不消片刻便将那一队蛮兵尽数杀死。

“你、你究竟是何人？”见姜无厌牵了匹马走过来，笑容满面，赵泽恩小心翼翼问道。

“斯文败类冉旻是也，你快些走，马上要有许多蛮兵追来了。”姜无厌笑道。

“那你呢？”赵泽恩问道。

“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