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情为本

姜无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盐城的,他只记得自己为了夺回杨歆若的尸体杀了很多人。

他浑身是伤,从逐日身上跌下来时还拼命护着杨歆若的尸体,不想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下雨了,似这贼老天也在同情他的境遇,落泪?那是虚妄,最多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面无表情地抱着杨歆若的尸体,任凭瓢泼大雨冲刷着浑身伤口,不痛,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木然地走着,小心翼翼,深怕惊醒了熟睡中的杨小花。

“小花,安心睡吧,我会坚守本心,你是死得其所的自在之人。”他强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他不认为任何事都可以用对错来衡量,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个自己的对错标准。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个对,不需要旁人赞同,更不受任何指责与议论,同时,他也不会强加给任何人。

我只信奉自己的对与错。

他恍惚记得,这里属于长江上游的江北地区,逐日驮着他足足跑了一天一夜,距离中原已有近两千里之遥。他将杨歆若安葬入土,木然地用夏蝉刻了块碑立在那里,驻足良久,待自觉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方才寻了个山洞避雨疗伤。

雨一直下到傍晚尚未有停下的趋势,姜无厌盘膝坐在山洞口,升起一堆火,听着雨水拍打地面与树叶的声音,他需要平复自己的心境,报仇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他背负的太多太多。

他自开智以来便一直想着活个明白,这个“明白”从何而来他不知道,似乎就是一种本能,又似是思维本身想要弥补这十二年来的缺陷,正如师父陆真仪所追寻的道一般,一切自有道法,自有规律,自有如来的规矩。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皆是如来之法,从如实之道而来。从与不从都要敬畏。可事到临头,父亲的大义,杨歆若的不屈都让他心生悲痛,久久未能平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任何一个无情皆因未被触碰到那个点而已。

玉虚功的吐纳之法有凝神静气之功,他闭着眼一遍又一遍的行功,但脑海中却怎么都抛不下杨小花临死前的那个如花笑容。

书上劝人说“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为法,如是,又当如何?还是有情为本。“噗!”一口血怎么都压制不住,从喉间喷出,气郁攻心,他已伤心到了极致。

心绪再也压制不住变得彻底混乱,他的身体似乎已将玉虚功的吐纳之法变成了惯性,开始不用控制地自主运行起来。

残留在口角的血水顺着下巴缓缓滴落,玉虚功越运转他脑中关于杨歆若之死便越清晰,然后是父亲两鬓新添的花白与那视死如归的壮烈情怀,京城外的惨烈厮杀,盐城中蛮兵杀人食人的残忍画面。

一幅幅染血的画面侵蚀着他的心神,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身体如火烤一般炙热难当,陡然睁眼时,一股滔天戾气扶摇而上,惊得逐日趴伏在地不敢动弹。

“噗!噗!”胳膊与胸口的两道刚有止血倾向的伤口突然炸开,他双眼血红,乱发如魔舞,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悲啸,震得树枝哗哗作响。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玉虚殿藏书阁里有书记载,自己这是有要走火入魔的征兆了。入魔便入魔吧,我誓杀这世间恶毒与伪善之人!

短暂的清明一闪而逝,他脑中却只留下这句如同魔咒一般的话。

天雷滚滚,炸响声摄人心魄,这世间是要多一位神还是多一位魔,亦或神魔?

玉虚功疯狂运转,将他体内那些从未用过的筋脉纷纷冲破,然后突然逆转,他的伤口全部炸开,衣服也成了碎片,像个血人一般。

“爷爷,我说刚才那是人的声音吧,快看!”这是姜无厌昏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一老一少自树林深处跑过来,老者岁至‘知天命’之年,穿蓑衣戴蓑笠,卷着裤管赤着脚,背上背着一捆新砍的柴火,是这附近上山砍柴的樵夫。

小的是个小男孩,与姜无厌一般大,手里拿着个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荷叶,肩上披着个用荷叶做的披肩,虎头虎脑,稚气未脱,煞是可爱。

此二人站在山洞门口看着,樵夫谨慎道:“映安,稍等,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出现个孩子,恐怕不是一般人。”

小男孩映安道:“爷爷你看他也就和我一般大能是什么坏人吗?他在流血,我们还是救救他吧。”

此爷孙二人是附近冉家村村民,全村不过三十户人家,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很少与外界接触,此时见到突然出现的外乡人,而且还是个身受重伤的孩子,老者难免有些谨慎。

可少年映安却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心性淳朴,不顾爷爷阻拦,快步跑了过去。

此时昏死过去的姜无厌状况极惨,面色惨白,浑身是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冉映安吓得惊叫一声,疯了似的往回飞奔,口中喊着爷爷。

老者毕竟年纪在那,年轻时也曾外出闯荡过,拉着孙子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姜无厌的鼻息,声音沙哑道:“还有口气,映安,我们将他背回村里,再不救怕是真要死了。”

冉映安有些吃力地帮助爷爷将姜无厌背到背上,却见不远处有匹白马走了过来,爷孙二人对视一眼,将姜无厌放上马背,又去拿丢在地上的黑刀。

“呀!”冉映安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咧嘴道:“爷爷快来看,他这把刀好沉!”

老者看了眼,几步走过去弯腰去捡那把黑刀,可方一用力便吃了一惊,这看着平平无奇的东西竟有此等重量。

他心中疑虑越深,最后在孙子映安的帮忙之下才非常吃力地将黑刀放进了白马身侧的一块布囊中,牵着白马扶着姜无厌,三人一马深一脚浅一脚得往冉家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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