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中的不安

惊蛰一过,春寒消逝,大地开始回暖,几场小雨过去,便是春耕的时节。

大青山脚下一块五亩见方的田地上,一个戴着草帽的青年农民牵着黄牛在犁地。黄牛打着响鼻儿在主人指挥下走着,阳光下泛着光辉的铁犁将黄土刨起,一指来深的浅沟出现在铁犁之下,远处看去,犹如在庞大的土地画卷上作画。

这农民说是青年,仔细看去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

农家人早当家,杨五郎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一家之主,他脸上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稚嫩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独有的稳重坚毅。

杨五郎是村里老鞋匠在河边捡到的,老鞋匠一生未婚娶,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直到三年前老鞋匠去世……

他家位于村东头第一个胡同口往里第五家,这就是他名字杨五郎的由来,他本来有大名的,不过村里人都习惯称呼他五郎,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记自己的大名叫什么了。

杨五郎额头一层密密的细汗,他身穿一身青色棉衣,棉衣的下摆还有一块褐色的补丁,这个时节天气回温有些日子,现在穿棉衣出门已经有些厚了。

从天蒙蒙亮出门,到现在快要晌午,足足三个时辰,地也耕了一大半,他有些累了。

放黄牛在田地外吃草,他将草帽拿在手里扇着,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找个空地坐下来稍作歇息。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只听呲啦一声,棉衣的一角被旁边的树枝划了一下,深灰色的布料破了口子,漏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

“又得麻烦阿秀帮我补衣服了。”他有些心疼的看着棉衣划开的口子,想到阿秀,脸上浮现出温馨的暖意。

老鞋匠死之前给他结了一门亲,他口中的阿秀就是他娶进门已有三年的妻子。

阿秀来历不明,是他从村东头的小河旁捡到的,回想起来犹如在梦中,那天清晨他牵着黄牛去河边饮水,却发现河岸边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这女人容颜怡丽,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螓首蛾眉,一看就知是外乡人,杨五郎痴痴的看了许久才将其救回家中。

阿秀在他家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不过,醒来之后她失忆了,对自己的身世完全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醒来之后的阿秀身子虚弱,杨五郎悉心照料了大半个月才将她的身子养好。

不出半年,在杨五郎的刻意讨好下,两人已经暗生情愫,老鞋匠看在眼中,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命两人结成连理,之后便撒手而去。

阿秀生性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甚得杨五郎的欢心,娶她为妻,将他心里的丧父之痛减弱了不少。

时至今日,已是三年过去,农家生活虽然清苦,但是两人夫妻和谐,男耕女织,都感觉到了隐藏在贫苦生活中日升日落的幸福。

杨五郎坐在地上,拿着草帽扇着风,眼睛看到不远处蜿蜒的小道上出现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脸上露出由心的笑来。

“阿郎,我给你送饭来啦。”

阿秀一身布衣荆钗,右臂挽着一个盖着纱布的竹篮款款而来,她的笑容熠熠,脸上不施脂粉却光滑洁白,美丽动人。

“阿秀,你来啦!”

杨五郎拉住她的手,看着自己美丽贤惠的妻子,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来看看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

杨五郎接过竹篮将纱布揭开,顿时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里面是四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馒头还有一盘炒青菜,一根腌制好的白萝卜。

“这萝卜已经腌透了啊,还是阿秀你最懂我。”杨五郎看到里面的白萝卜一下子笑眯眯的,他最好这一口。

杨五郎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左手抓起两个馒头,右手拿筷子扒拉了两口菜,馒头就塞了满口。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阿秀白了他一眼,在他背部轻轻拍着怕他噎到,眼睛注意到他棉衣上裂开的口子,“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衣服又被你弄破了一块,赶紧脱下来,我给你补。”

一边要帮他解开棉衣的扣子,一边柔声说道:“不过现在穿棉衣有些热了,春天的衣服我已经给你找了出来,就放在屋角的柜子里,回去你记得换。”又从口袋里拿出针线来。

“等我吃完饭再说吧。”杨五郎嘴里塞满食物,对于妻子的要求完全不配合,不以为意的说道。

“哼,贪吃鬼。”阿秀没有勉强,小鼻子皱起来,轻轻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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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杨五郎懒懒的靠在树上,看着一旁坐在地上忙着缝补棉衣的美丽妻子,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阿郎,丘大娘今天早上给送了些鸡蛋,我把家里的苞米粒回送了她一篮子。”

“小芳打猎失踪的丈夫张猎户被人找到送了回来,断了一条腿,我给他们家送了一斤米还有半斤油。”

“阿花昨天晚上病死了,留下个三岁的孩子,没爹没娘的,阿郎……我们收养了这个孩子好不好?”

阿秀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和自己丈夫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儿。

杨五郎叹一口气:“阿花死了?家里就剩下瞎奶奶一个大人了吧?小孩子也怪可怜的,要是瞎奶奶同意的话,我们养就养吧。”

“你说这孩子他爹心有多狠,孩子这么小,扔下娘儿俩跟着人跑掉?”阿秀恨恨的说着,一双晶莹的眸子里泛出泪花儿。

伤感了一会儿,阿秀停下手中的活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一口气,脸上露出无比烦恼的神情:“阿郎,你说我的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都三年了,连个动静都没有?”

“丘大娘说三年无后,这要是在大户人家早就被休了。”阿秀噘着嘴巴,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杨五郎,无比‘委屈’的问道:“你不会因为这个休了我吧?”

杨五郎楞了一下,忽的噗嗤一声乐了,将妻子的娇躯搂在怀里,捏了一下她白玉似的鼻子,调笑道:“阿秀你要是担心这个,这两天我就不出来耕地了,咱们关起门来,在家里大战三天三夜,保准你的肚子大起来。”

“讨厌!不准说流氓话。”阿秀脸蛋顿时羞红似血,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旋即埋着头从怀里拿出两只婴儿巴掌大小的手工香囊,羞答答的说道。

“这是人家今天亲手做的两只求子香囊,丘大娘说很管用的……我们一人一只,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摘下来。”

两只香囊一青一白,上面分别用针线勾勒出一男一女两个婴儿形状,极其传神可爱。

杨五郎欢喜异常,将那香囊拿在手里看来看去,将青色的那只戴在腰间,又握住妻子的手,点点头:“阿秀你放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摘下来。”

看着自家相公对自己一脸宠溺的表情,阿秀心底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嫁给这个男人三年了,他对自己的好从来没有变过,她心底隐隐的不愿忆起失去的记忆,那时的她好像并不开心,虽然现在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是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在身边,却给她一种从未有过幸福安定的感受。

可是——为什么心底总有一种藏得很深的不安?

她一直有一种直觉,似乎这种安稳幸福的日子就快到头了。

这种女人的神奇直觉令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加重,她只能向丈夫需求安慰:“阿郎,最近我眼前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画面比以前清晰了,就是有好多人跟神仙似的在眼前飞来飞去,还有一些妖精鬼怪的东西,以前都和做梦似的模模糊糊的,现在不仅能看清楚画面似乎还能听到声音……”

阿秀凄凄艾艾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个需要安慰的小兽,撒娇般的深深埋在丈夫温暖的怀里,眼神里无限懊恼:“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停顿一会儿见自家相公不回答,阿秀嘴巴撅起,奇怪的看向他,却发现自家相公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眼睛睁得大大,晒的小麦色的脸上是无比震惊的神情。

“阿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阿秀奇怪的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眼眸一下就定住了,小嘴惊讶的张开,脸上浮现出和相公一样的震惊神情。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之中,一片巨大的乌云遮蔽了阳光,泰山压顶般的压了过来。

近了才发现这乌云竟然是一艘如山岳般高耸巨大的帆船,随着船身缓缓降落,日光越发暗淡,凝目望去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这帆船船身足有千丈,通体黝黑,上面镌刻着玄奥莫测的金色铭文,船身中央一根巨大的桅杆如苍天古木般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桅杆之上还有朵朵白云漂浮,那风帆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黑漆漆的看过去似乎替代了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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